【個人意見專欄｜親愛的...】親愛的張愛玲

網路上流傳大篇大篇妳的語錄，關於感情的，彷彿妳是一個兩性專家，當然，妳絕對不是兩性專家，或者說，對很多人來說，作家用句子構成章節，用句子構成篇章，用篇章敘說故事已經不再重要，我們只想抽出一兩句話來警醒自己，來貼在牆上，像參考書整理出的必考重點，像全身穿滿廉價快速時尚品牌，但緊握著一個僅有的香奈兒皮包。

那些所謂名言，即使是真的，在脫離了原本的前後文之後，也許意義已經不同，更何況，大多是假的，是妳沒講過的話，甚至，該是與妳想法背道而馳的，姑且不論明顯的時代錯誤，有些句子庸俗不堪，諸如好想來一次安靜的認真的努力的唐吉訶德式的單戀，或什麼當你披上了愛情的婚紗我也披上了和尚的袈裟，妳看了又要罵自己活該，眼高手低，傳這種句子還被當成是妳寫的。

真的也未見有多好，一個我們回不去了在《半生緣》裡觸動人心，被拿來在偶像劇裡理所當然的用，還是觸動人心，但有種被不當使用的感覺，像女明星穿著借來的鞋，永遠大了半碼。

不知道現在的妳，面對這些真假金句，可以輕鬆地笑說，我沒講過這種話，或者是像妳從前一貫的處理態度，長篇大論地辯駁起來（像談自己沒寫過的那篇冒名小說，最後還提醒大家精彩片段都已經摘錄，勸大家千萬不要去買）﹝註﹞。

其實我不太確定大家為什麼，會想從妳身上得到對人生或對愛情有用的金句，因為妳儘管是最耀眼的一個作家，但妳的人生，容我說句不好意思的話，實在是一塌糊塗呀，感情、友誼、事業發展、家庭，通通亂糟糟，妳過世後出土的作品，《小團圓》、《易經》、《雷峰塔》，固然精彩萬分，但對照前期的散文與小說，許多事情，在妳回憶起來都變得汙穢，變得蒼涼。

我常常想著，出身不凡，成名趁早，奇裝異服，遍體森然飄飄欲仙引人注目的妳，最後怎麼變成一個穿著浴室拖鞋，恐懼著不存在的蟲害的孤單老太太？妳作品裡絕少有快樂的結局，也許就剩一個《傾城之戀》了，後來我們才知道，白流蘇約莫是你母親的情敵，白流蘇的幸福結局，來自於印度公主的灰頭土臉。

妳自己的愛情呢？也許只有妳知道吧，《小團圓》裡寫到愛情的一段美麗悠遠，乾淨清澈，跟其他過期了髒掉了現在想起還是有一把怒火的往事不同，有幾頁是純然的美，在那幾頁裡妳閃耀生光，愛是熱，被愛是光，但越到後面越有點強扭的生硬，因為那個男人經不起這樣的光，但最後還是做了美夢的，醒來快樂了很久很久。

妳最早的名句，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不是的，我們只是蚤子，偶然爬過這襲華美的袍。

一分鐘的磨難，不等於六十秒的人生，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

〔張愛玲作品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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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見張愛玲〈關於《笑聲淚痕》〉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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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台劇訊息 
果陀劇場犀利愛情強酸喜劇《純屬張愛玲個人意見》2016/4/15～5/1於水源劇場演出，詳情請見購票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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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祺勳
中山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畢業，以藝術投資為興趣，時尚評論部落格「個人意見」格主。著有《個人意見之品味教學》《個人意見之待人處世指南》《個人意見之愛情寶鑑》以及《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