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愛莉兒：
妳好，冒昧地寫這封信給妳，我們並不認識，我是來自中國的素貞。看到妳的故事，我覺得我們有許多共同點，就讓我挑明了說吧，我不是人類（當然，妳也不是，所以妳應該不會被嚇到），我是一條有數千年修行的白蛇，我們都一樣，愛上了人類的男人；我們都一樣，為了這份感情，付出太多，我覺得我們可以討論一下彼此的處境，然後，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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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妳用聲音跟深海裡的女巫交換一對人類的腳，而走路起來如刀割般疼痛的情節時，我想到我第一次終於幻化成人形的情景，習慣了在地上蜿蜒前進，驟然人立，的確很不習慣，總想尋找一根枝幹、一堵牆，靠上去，纏上去。在深山裡苦練多時，我才學會如何行走，然後，如何在行走間加入一點蛇的姿態，款擺著我的纖腰。妳缺乏練習，妳的腳是買來的，不像我是辛苦練成的，當然步態不同，但耗費這樣多的光陰，妳甚至失去了聲音，只為擁有人類的外貌，花這麼大的功夫，去跟一個什麼也沒做，只是生下來就是男人的人類戀愛，值得嗎？
我與我前任夫君許仙的戀愛，在這人說起來是這樣，在那人說起來是那樣，我們借傘還傘，我勾引他他勾引我，我如何營救夫君，如何盜取靈芝仙草，如何在端午節喝了雄黃酒現形，最後結局總說我被鎮在雷峰塔底，有人說我的兒子中了進士來救我，有人說我的朋友小青救了我，這都是胡吹大話，我千年道行，區區一個法海一座雷峰塔哪能收我？
白蛇傳
想著老娘千年道行愛上這小娃娃（我承認的，我愛過他，不顧一切的愛），看著他為了我感到極其無聊的事情欣喜（活了幾千年什麼沒見過），看著他用我開生藥鋪的銀子添置衣衫到處閒逛，我為他凡俗，為他懷孕生子，為他做了平凡的女人能做的一切，我不怪他漠視我的不平凡，但這男人在我水漫金山寺，知道我有多麼了不起之後，最後的決定竟然是找和尚來收我，收的，不是我的千年道行，是我對這種一廂情願愛情的痴心妄想。
在塔底下痛定思痛幾個星期之後，我便與小青一起，離開了雷峰塔底。男人總以為他們能完成許多事，能夠決定故事的結局，其實，根本沒有，許仙出家最後留下八句說什麼空空色色要分明，說是坐化，其實就是狠心短命活該去死而已，他沒發現我躲在柱後偷看，看他剃著光頭一付大徹大悟五蘊皆空的態度，卻止不住皮鬆肉垂加上一身的老人臭，我差點笑出聲來，小青還推我，說：「妳當時是吃了什麼藥才會愛上這個傢伙？」
愛莉兒，我懂的，愛上另一個世界裡的東西，愛上另一種生活方式，妳覺得有必要離開自己的家，有需要變做一個別人，有需要壓抑自己的力量，只為了凡俗男人的一心一吻，妳覺得愛情是一切的答案，妳覺得愛情可以解決所有生命裡的問題，可以消除差異，可以讓一切的放棄和付出，都變得圓滿。但其實，像那樣的愛情，並不存在，在單方面身上，是不可能的。愛情不是付出，而是分享，我才明白，幸福快樂的日子，未必見得包括一個男人。
王子從來沒有愛過妳，這也不是他的錯，他根本不認識妳啊，為了一個連認識都談不上的男人，就放棄自己的整個人生？希望妳多加考慮，妳很特別，妳很美麗，妳一分鐘能夠運用的力量，根本與他六十秒能夠給予妳的平凡，價值差異太多。
愛妳的 素貞
【>>看愛莉兒回給素貞的信】
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
陳祺勳
中山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畢業，以藝術投資為興趣，時尚評論部落格「個人意見」格主。著有《個人意見之品味教學》《個人意見之待人處世指南》《個人意見之愛情寶鑑》以及《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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