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看過一種……讓人開心的電影，那並不是我們所謂的「爽片」，而是類似茱兒·芭莉摩演的愛情喜劇，或者伍迪艾倫的《午夜、巴黎》，《情遇巴塞隆納》那樣輕鬆愉悅的電影，通稱「感覺良好電影」（feel-good movie）；相對的，也有一種電影叫做「感覺不好電影」（feel-bad movie），感覺不好並不表示爛，而是這種電影讓人著迷的地方，全是一些黑暗、陰鬱、不快樂的東西。例如我最愛的《怵目驚魂28天》，整部片中的人都不是很開心，但是他們的憂愁，卻讓你很有感覺，於是，你就被吸進了一個灰色甚至黑色的幻想世界（我不是在說恐怖片）。最近重看了一次1992年的加拿大片《李歐洛》（Léolo），就感覺到了這樣的「情懷」。
多年前看過《李歐洛》，感覺只是個典型的「影展片」，後來發現原來這部超級大怪片已經進入了靠片（cult movie）的殿堂，衝著這點，我又看了第二次。這部片的主角是個叫做李歐的小男孩，生長在魁北克一個貧窮家庭，可是全家人都「有病」，於是他開啟了一個自我的幻想世界，逃避現實的困境。
這孩子為自己編造了一個新全的「身世」，他認為有一個義大利人用番茄來打手槍，這顆「受精」番茄被運到魁北克，母親跌倒在番茄堆的的時候，正巧和這顆番茄受孕，生下了李歐。李歐認為自己有義大利血統，於是把名字也改成了義大利風味的「李歐洛」，要求別人也叫他「李歐洛」。
李歐洛亟欲「逃離」的家，貧窮也就算了，整個家庭都超級變態。他的爺爺認為每天通便有益健康，於是從小baby的時候，他就被逼著在廁所一面哭一面拉便便拉不出來；他的父親腦滿場肥，整部片就看到他在吃，他還會逼迫全家人吃通便藥，一家子排隊吃藥好像在領聖餐。他的哥哥為了不要被霸凌，把自己練成同志天菜。他的爺爺付錢給鄰居的女孩，請她用嘴幫他修腳指甲（有夠噁心），這爺爺發火的時候，會把他掐在水裡想要淹死他。母親其實還好，但是她會把火雞放在浴缸裡面，也很噁。
李歐洛的家庭，非常不像我們認知中的「功能失調」家庭。這家人天天膩在一起，生活相當緊密；他們的行為雖然很神經病，很「偏離正常」，可是整個體系卻是非常「異性戀／沙文」的傳統「正常」家庭。有很多電影都是描寫神經病家庭，例如魏斯安德森的《天才一族》，全是怪胎的《小太陽的願望》家庭，甚至《冰風暴》，《美國心玫瑰情》中很恐怖的美式中產家庭。而《李歐洛》的家庭，直接地就是有形的霸凌／暴力。爺爺的暴力行為是整個家庭霸凌的極致，父親在電影中的形象，永遠是大口嚼嚥食物，整個身體／臉孔的視覺，已經造成了一種男性霸權的壓力感。李歐洛喜歡收集昆蟲動物，母親卻把它們全部殺死（很不感性）。李歐洛喜歡和他健美的哥哥同床，聽著哥哥的鼾聲甜蜜入睡，哥哥拼命練重訓，把自己變成一種非常「美國式」的男性身體，他總是穿著背心和白色小短褲，彷彿就是時尚廣告的男模樣──很帥，很虛浮，很中空。
李歐洛的健美哥哥，卻是個空殼子。
李歐洛的困境在於他活在一個絲毫不「感性」的生長環境，而「不感性」卻是被男性世界所讚美的。對於面臨成長轉折點的李歐洛，家庭是最疏離的空間，一個噩夢般的黑洞。於是他用做夢來抵抗，把骯髒的浴室變成埋藏著寶藏的海底世界，帶著蛙鏡馳騁幻想天地，遙遠的異國義大利，也是他的神遊之地；他不但用幻想逃離家庭黑洞，同時也企圖積極瓦解這一切，甚至設計殺死爺爺……
幻想很有趣，逃避現實卻總是悲劇。第二次閱讀《李歐洛》才開始發掘出這部片濃厚的「陰性書寫」成分，整部電影故事的敘述，經由一個成熟男性的聲音，朗讀李歐洛的手記，字句中道盡了少年追求成長的悲壯，以及少男水晶般剔透的心靈世界。電影中那些黑暗，陰鬱，泛黃的腐敗感，看似變形，實質上卻反映了普遍存在於大千世界的「男性規範標準」。整部片散發的顛覆叛逆，也讓這部《李歐洛》從我們經驗中的影展藝術片中脫穎而出，晉升成另類怪胎影迷鍾愛的「靠片」。
2015金馬奇幻影展訊息
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
但唐謨
《破週報》每週影評撰述。翻譯過《猜火車》《春宮電影》等小說。喜愛恐怖電影、喜劇電影、「藝術」電影，但是不喜歡太傷腦筋的電影。喜愛在家看DVD甚過去電影院。養了兩隻狗，超愛烹飪煮食。著有《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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