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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醫生的祕密手記》阿布:醫學是半神性和半科學的結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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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1
(攝影/但以理)

阿布有一張稚氣的臉龐,1986年生的他,遠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小。他現正擔任一般科住院醫師,幸而在醫院裡總有口罩作為掩護,才不致令病患滋生疑竇。自長庚大學畢業後,阿布曾於林口長庚、台大醫院實習,待考取醫師執照,又被分發至「史瓦濟蘭醫療團」服外交替代役。日前出版的《實習醫生的祕密手記》,密佈著阿布自白色巨塔裡竊取出來的,生之實相與幻術。

實習醫生的祕密手記

實習醫生的祕密手記(新版)

阿布年紀雖輕,卻已囊括教育部文藝創作奬、聯合報文學奬、時報文學奬、香港青年文學奬首獎等重要奬項,眼看就要納入醫生作家譜系。擔任實習醫生的一年間,阿布有意識地留下紀錄,因他有預感,「這一年將會是完全無法取代的一年。」實習醫生身處病房第一線,雖淨幹些雜務,卻是最接近病人的角色;再說,醫療的重責大任畢竟落在住院醫師身上,他才有餘裕以感性之眼詳加觀視、揣摩。如今,恐怕是再也寫不出這般體察了。

1989年,台大醫學系畢業的王溢嘉寫下膾炙人口的《實習醫師手記》,迄今仍誘發醫學生共鳴,當年毅然棄醫投身寫作的王溢嘉,在阿布心目中,是位傳奇人物,「我這書裡一直偷偷提到他,我還滿想向他致敬的。」實習期間,他曾按文索驥,比對王溢嘉筆下的醫學聖殿,發現有些景物依舊,他閉上眼睛,感覺時間汩汩而下,前輩們的身影彷彿依然忙碌穿梭,冥冥中,無私地傳承著。

巧於隱喻與象徵的阿布形容,開刀房被裝點得像是某種神祕宗教的祭壇,擠身手術檯一側的麻醉醫師,宛如遠古時期的巫師,祕密調製出各種得以將人的意識短暫剝離的藥劑;在產檯邊,他望著分娩中的孕婦,鮮血迸射的霎時,產婦狂亂的尖叫,彷彿與原民部落朗朗的鼓聲交疊纏繞,預示著一場祭儀的揭幕;而看護此起彼落地為臥床病人拍痰,又多麼像是祈神時的舞蹈,只見眾人捱著鮮烈的火光,渴望藉由靈魂與肉體的撞擊,逼出體內鬼神,就此化解災厄。

看似現代化的冰冷病房,在阿布眼中竟吞吐著熾烈且原始的能量,那是一處,跨越人性與神性的幽冥地帶。

「我覺得醫學是半神性跟半科學的結合體。」一開始,他從未想過,原來醫學如此迷人。直到涉獵醫學人類學時才發現,在蠻荒時代,部落多採行巫醫制度,由巫師兼任醫生,而作為部落最高領袖的巫師,恰是負責與神溝通之人。「醫學迷人就在這裡,這個學問才發展了一百年不到,卻能夠有這麼大的進展,還直接介入人類的生死病痛。」一方面,它具有科學的背景,較之其他科學,卻又能深入人的世界,解除人類病痛,「基本上,在古老人類的想法裡,這已經是神的權力了,我們是去篡奪神的權杖。」

孰料,赴史瓦濟蘭服役那一年,他在現代化國家裡擁有的武器盡失,相依為命的僅剩聽診器、扣診槌與筆燈,手邊能取得的藥也就那幾種,阿布說,「那時候就是赤手空拳,但是你遇到的魔王又很大。」由於愛滋病盛行,史瓦濟蘭人民平均壽命僅30歲上下,為全世界平均壽命最低的國家,「在那種時候,病人真的就是相信你了,他也覺得,治得好就是感謝神,治不好就算了,仍是要感謝神。」

阿布-2
(攝影/但以理)
在那樣的情境下,他反而有機會重新學習謙卑地面對疾病,否則,過往總仗恃著醫療設備先進,自信愈來愈膨脹,總覺一定有辦法救得回來,「可是在那個地方就沒有辦法,你清楚知道,自己就是沒辦法救回這個病人,才慢慢體會到醫生能做的有限,我們要做的不是把每個病人好端端地送出院,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治療做不好,我們至少可以減除他的痛苦嘛,要是連痛苦都減除不了,我們至少可以去安慰一下他嘛,對不對?」

面對每天上演的死亡,阿布認為,當地人將死亡一事看得比較「自然」,但不意味著「淡然」。親友亡故,他們仍會由衷悲淒,但眼淚擦乾,生活總還是要繼續,「我覺得這樣處理死亡是比較健康的。」

在當地,他曾照料罹癌病患,某天上午,只見一名病人仍坐在那兒,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氧氣,一副百無聊賴,翌日卻不見人影,一問之下,才知他已亡故。反觀台灣對於癌症病患的處置,他不禁沉思:「我們的癌症病人全部都插一大堆管子,在那邊滴滴滴滴,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像史瓦濟蘭的老先生那麼瀟灑。我在想,我們的醫療真的進步嗎?會不會那種比較原始的狀態才是比較好的?」

來自天堂的微光:我在史瓦濟蘭行醫
來自天堂的微光:我在史瓦濟蘭行醫
面對生死,阿布有其一套獨特的詮釋,「我覺得死亡不是一個決裂的過程。」生命並非到了某一時間點,便突然止息了,而是逐日逐月逐年地,無時無刻不在細小地衰亡;死亡是一道何其漫長的過程,我們用罄一生,終於能向它靠近。「我隨時都會覺得自己在死掉中。」他並不覺得死亡一如我們想像的那麼不堪、可怕,「我在宣告病人死亡的時候會用比較溫柔、緩和的態度去面對。」

「一個人一定要死掉,他的生命才算是完成。」他用了一個譬喻:倘若生命是一個長句,死亡便是句末那一個細微卻堅定的句號,有了這句號,句子才算完成,兩者是無法分割、無法分離的。

阿布將醫師比擬作普羅米修斯。在希臘神話中,因宙斯禁止人類用火,普羅米修斯不忍人類受苦,遂擅自盜火,因而觸怒宙斯,自此被鎖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上,日日承受遭鷹啄食肝臟之苦。那麼,醫師所盜出的「火種」又是什麼呢?阿布說,「我覺得那就是所謂『生命的奧秘』,醫學從神那裡偷到的就是這個,代價是我們也受到相應的懲罰。」而這懲罰,指涉的正是層出不窮的醫病糾紛、惟恐崩盤的醫療體系。

「我希望這個社會可以讓有熱情的醫師們做他們想做的事,而不會被一大堆評鑑、訴訟或雜七雜八的事情給困住,把他們從手銬腳鐐中解放出來。」阿布由衷希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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