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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許菁芳/學者之眼所見的世界,如此可愛得閃閃發亮──讀《天文學家不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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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對於同為學術工作者的我來說,閱讀《天文學家不看星星》實在是舒適、享受的一趟旅程。不過,這種舒適仔細想想,也不是理所當然。作者沈採耕是優秀的科學家,專業是觀測行星的天文學,她的求學背景是在韓國頂尖私校完成完整的高等教育歷程(從大學到博士)。上述構成學者的關鍵特徵,我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我個人呢,從十六歲開始就是個明明白白的文組人,喜歡公法與政治學,前後在三個國家的公立大學完成高等教育。在如此迥異的背景之下,身為讀者,卻能輕易跨越所有差異,深有共鳴,獲得感動──我想,一定是追求知識的普世性使然。

天文學家不看星星:《知道也沒什麼用的神秘人類雜學辭典》天文學家,愛自己也愛宇宙的方法

天文學家不看星星:《知道也沒什麼用的神秘人類雜學辭典》天文學家,愛自己也愛宇宙的方法

 
無論在什麼知識領域、什麼語言、什麼地理空間,甚至是跨越時間,一位愛智者(a Doctor of Philosophy)若發聲,另一位愛智者一定能夠聽見。

學者雖有百百款,知識專業也有成千上萬種,但追根究底,我們共享同一核心理念:求真、求善,也希望求美。在我感覺,學術是真善美的合體。出於善意 (goodwill) 而求真理的行動,本身就具有美的特質。而非出於善意的求知,小則毫無貢獻,大則鑄下大惡(如納粹人體實驗),不能視為學術成就。所以,學者的自我期許與承諾,就是走在真理、善意與美的正道上。

這種求知正道聽起來嚴肅,其實是一種閃閃發亮的可愛狀態。我認為,學術創作是人世間最精純靈動,甚至是永恆不滅的能量。沈採耕說,她遇過好幾個閃閃發亮的可愛老師。高中的地球科學老師在解釋恆星視差時,老師貼近黑板畫了兩個點,第一排雖然看得見,最後一排的同學卻只能看到一個點,「當下,我從這個生活枯燥乏味的中年男子眼裡,看見一個雙眼發光的稚嫩少年」。研究所的指導老師,則是滿懷期望地主持每週一次的實驗室會議,細數自己過去一週的做了哪些工作,像是取得了土星的觀測資料、改善模型計算碼,也會分享跟其他認識的學者交換了哪些意見。

「他們對這些事無比熱情,即便訊號抵達那個地方必須花上數百年的時間,他們仍義無反顧地朝目標發送訊號。」

我想起我曾經見識過的傑出學者。是的,毫無疑問,他們就是這樣,我們就是這樣。天文學是人類最古老的學問之一,法律也是。於是我讀著天文學家的故事,卻想起我在法學院的老師。例如,我的憲法是張文貞老師教的,她是我國憲政史上第一位女性的司法院長被提名人(雖未通過立院同意)。她會提前幾分鐘到教室,在講臺上一邊喝咖啡一邊慢慢踱步,學生要輪班(on call)回答問題,很恐怖。張老師鼓勵(強迫)我們勇於發言,而且她以身作則。我見識過她在很多國際研討會場合第一個舉手提問,一位閃閃發亮的大學者在前開路,是做學生的榮幸。

我非常確定,作者沈採耕也是一位孜孜矻矻的學者。我喜歡她在生活中到處職業病發作。對學者來說,「究真」是肌肉反射動作,如果牽涉到自己的專業,看電影會出戲,讀小說也會忍不住推論起來。沈採耕也研究月球,這就註定了所有藝術文化裡的月亮,在她眼下,都得小小考究一番。她引述角田光代的小說《紙之月》,其中有一個場景,是主角玩到通宵,站在月臺上等第一班電車時,抬頭仰望新月。「清晨的月亮怎麼會是新月呢?這根本不可能,尤其太陽升起前看到的那一抹月亮,應該是殘月才對。在北半球應該是跟左手掌微微彎起時形狀相似的月亮。」為了求證,作者甚至還去找了原文(日文)來看,「確實是日文用來指新月的『三日月』。」沈採耕感慨這個錯誤真是可惜,因為殘月比新月更能呼應小說主角的發展。

我讀了,只覺得沈採耕真是我道中人!一般人沒有意識也沒有知識去考察藏在小說裡的那一抹月亮,當然也不可能提出建言,感慨小說可以更細緻完美。但究真、當真,就是我們學者的工作。職業病發,乃屬當然。

讀這本書的時候,我剛好出國一趟開研討會。路途遙遠,我在倫敦轉機,停留兩天,去了一趟格林威治天文臺。英國的大航海時代,其實是立足於天文學的知識基礎,自十七世紀開始,觀測星象是非常重要、務實,且長期需要資金挹注的一門學問。我一邊欣賞英國觀測天文學家的研究成果(包括望遠鏡、時鐘、手稿與經初子午線),一邊想,不知道沈採耕博士有沒有來過這裡?她應該也會喜歡這個占地不大的觀測臺。她應該會觀察到我這種局外人無法觀察到的東西──不只是真正的觀測數據,也可能是很實際的細節,例如他們怎麼取暖?遇到雲的時候怎麼辦?大概也會讚嘆一下,四百年前真的好原始好辛苦啊。托現代網路與通信科技的福,她身在亞洲,甚至可以不用熬夜,只要透過監視器遠距下達指令,就能使用美國的望遠鏡觀測地球另一側的夜空。


當然,我最想跟沈採耕分享的是天文學家約翰.佛蘭斯蒂德(John Flamsteed)的故事。他因為發表速度太慢,安妮女王 (Queen Anne) 甚至允許牛頓 (Sir Isaac Newton) 與哈雷 (Edmund Halley)逕行查封他的研究資料,不需經過佛蘭斯蒂德同意就可以發表。佛蘭斯蒂德還是個斜槓科學家,他其實有牧師身分,卻很少去他的教區工作,只是為了拿這份神職收入買觀測器材。

看來,發表太慢跟追求斜槓收入,真的都是深植於我們學術工作傳統的慣行啊。

我很幸運,在我的學術生涯中,真的認識過幾個做觀測的臺灣天文學家。他們聰明、率直,而且有一種奇妙的天真。我喜歡天文學家,不是因為他們做著很艱澀、抽象的工作;相反地,正因為他們的工作非常艱澀,這些學者反而有一種純樸、簡實的力量。可惜他們很少現身在一般大眾面前。幸好能有沈採耕的這本隨筆,描繪出了他們的世界,純真而認真,值得我們一起閱覽、共遊。



作者簡介

高雄人,作家,學術工作者。現任科技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博士級研究員,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政治學博士,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法律碩士。中文創作著有散文集《臺北女生》《甘願綻放》《疫之生》。評論散見報導者、端傳媒、獨立評論@天下、關鍵評論網、OKAPI、Open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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