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自己是做書的人,常常對人下咒,
用文案用包裝用念力散發出無情之咒:
買下它吧,讀它吧,它是電,它是光,
它是你書架上唯一少的那一本書。
在編輯檯上,能靠爸靠得心安理得的編輯實不多見。爸爸作家與女兒編輯,我很幸運可以有如此經歷。
世上存在各式各樣編輯與作者之間的關係。相知相惜如千里馬伯樂型,有之;歡喜冤家湯姆貓與傑利鼠型,有之;鐵杵磨成繡花針卻恨鐵不成鋼型,有之,而在我有限的編輯檯經驗中,也遇見過形形色色的作家,因著性格與相處模式,亦有不同的合作過程與機緣。有些彼此默契十足如戰友,為一本又一本書並肩合作;有些君子之交,行禮如儀地攜手度過出版的美好旅程;當然也有一些到了最後只想好聚好散,哈腰鞠躬深深祝福⋯⋯
但無論是哪一種,專業與否,專才與否,當作者是自己的爸爸,作者與編輯的關係都只剩下血緣關係。
今年十月底,以兩支ETF「0050」、「0056」為人熟知,人稱樂活大叔的理財暢銷作家施昇輝,出版了他第一本散文集《每個轉彎,都是人生》。在花甲之年回顧半生經驗,有意氣風發也有低谷魯蛇,但再回首,人生轉彎之後,都有令人回味的風景。這是爸爸第二十一本書,也是我與他第五度合作。往前細數,由我擔任編輯的作品還有兩本與理財有關的《無腦理財術,小資大翻身!》、《減法理財術,人生大加分》,一本書寫熟齡生活指南《第三人生任逍遙》,還有一本是爸爸寫給電影的情書《一張全票,靠走道》。
我和爸爸一樣,在高中都有擔任校刊編輯的經驗,只不過懷有文青夢的爸爸在大學念了商學系,畢業後雖一度在雜誌做過一段時間的行銷,但不久「變節」到證券公司開啟炒股人生。我的頭腦對數字沒有那麼靈敏,倒是繼承了他未竟之夢,初入職場至今就一直在出版產業做文字編輯。
編輯檯無意間在親子關係中潛移默化。舉例來說,校對時編輯有自成一格的溝通符號,圈起加上如卷卷電話線的,代表刪除;改錯後要恢復原狀,則在一旁打個三角形等等。我不太記得自己在菜鳥階段時,有特別向前輩費心學過這些符號的含義,拿到紙本稿件時,就很自然地執筆編校。某次意識到這種自然很不自然,回顧成長經驗才想及這是來自「爸爸作文班」的訓練。從小無論是聯絡簿小日記、週記,或較長篇幅的論述、抒情作文,爸爸必定要求我先在白紙上打草稿,經過他批改與潤飾後,才謄到本子或稿紙上。我想我便是在那時就學會了編輯使用的溝通語言。
拍封面照,發現鼻毛太長!拿剪刀暴力修剪的編輯,以及萬般忍耐的作者。(林煜幃/攝影)
只不過俗話說風水輪流轉(?),小時候爸爸改我的作文,長大後我改爸爸的書稿,雖是親上加親,但父女關係plus作家與編輯角力,在工作上面對衝突和意見分歧時,到底是血緣可以出牌碾壓,大聲說「我是你爸」;還是大義滅親地拿出專業苦口說服「老師,恕難從命!」經過多回交手合作歷程,恐怕在成就一本好書的前提下,爸爸與我各自有委屈與退讓。
譬如,爸爸說我是他唯一不敢翻桌吵架的編輯。面對我執著起來龜毛的文字癖,大多縱寵忍讓,默許我痛改他的句子結構用字遣詞,還不講武德地不開追蹤修訂,讓他不知道我大刀闊斧改了哪些地方。甚至曾大逆不道,將「或許你該考慮進修個寫作班」這種內心話都脫口而出!令人傻眼。
第一次在紀州庵古蹟大廣間,舉辦第一本散文集,活動開始前快樂的爸爸作者。
但爸爸也是我無論深夜多晚,都會接起電話討論工作而心中不會圈圈叉叉的作者;就算宣傳期跑通告一起用餐,而我沒掏出錢包買單也不會心虛的作者;明明是我安排了環島新書分享活動,也理直氣壯地在副駕駛座呼呼大睡,讓本應有尊榮待遇的人開車的作者;同時也是容忍我直接拿出辦公室剪刀修剪鼻毛,好打理儀容以便拍攝形象照的作者⋯⋯但,等等,原本想要舉些爸爸與我在編輯工作上,各退一步海闊天空的例子,怎麼仔細回想起來,盡是我仗著正因為是爸爸作者,而搖身一變為蠻橫不講理的編輯失職之舉!令人髮指。
做爸爸的編輯,我不過是十年履歷,但作者做我爸爸卻是資深三十五年。在這個編輯檯上,爸爸終究是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唯一獲有特權,可以到編輯(我)家校對的作者。
無須磨合,不來客套,如同絕大多數的亞洲家庭,大吵爭論過後隔日還是會若無其事的同桌吃飯,世上有各式各樣作者與編輯的關係,我與爸爸大約是特異一種,說不清理不斷,最最難得且難以複製的關係吧。
本來想展現專業,詢問作者受訪前是否需要訪綱,但我收到答覆後,相當不專業的給了無言的表情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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