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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雪羊/追尋荒野之靈──讀星野道夫《森與冰河與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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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能高南峰稜線相遇的熊鷹。(照片提供 / 雪羊)


第一次聽到星野道夫的大名,是從台灣最知名的生態研究員之一郭熊口中,那是他的偶像,也驅使著這位黑熊研究者懷抱著他的阿拉斯加夢,擘畫著那屬於曠野、冰川與森林的總有一天。那時,我並不理解為何阿拉斯加會具備那樣的魔力,驅使著理當更愛熱帶的生態愛好者不遠千里而往。或許《阿拉斯加之死》還有那部傳奇公車,也狠狠地推了大家的夢一把,描摹出那夢想中的美國冰原,與名為流浪的浪漫。

等到因緣際會入手《與時間的河約定:來自極地的永恆呼喚》後,隨著一頁又一頁質樸真誠的文字,以及讓人讚嘆不已、來自底片時代的阿拉斯加原野、生靈與人,穿越時空直擊我的紀實攝影魂時,才明白星野道夫的作品是何以如此動人,他眼下筆下的阿拉斯加是何等神美神聖。而《森與冰河與鯨》則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地,讓我一邊展讀、一邊在我的地圖上又多標上了幾個極北之地的星星,那些屬於我的「若有一天」。

與時間的河約定:來自極地的永恆呼喚(星野道夫最完整最具代表性攝影全集暢銷經典珍藏版)

與時間的河約定:來自極地的永恆呼喚(星野道夫最完整最具代表性攝影全集暢銷經典珍藏版)

森與冰河與鯨:日本國寶級生態攝影師星野道夫人生最後一段旅程首度披露

森與冰河與鯨:日本國寶級生態攝影師星野道夫人生最後一段旅程首度披露

相對於非洲大草原的極端狂野、不由自主,沒有獅子的阿拉斯加與西伯利亞,成為了人類所能不依靠武器、半自由徜徉的最後荒野。雖然棕熊與狼依然在遠處虎視眈眈,甚至能透過星野道夫的鏡頭略窺牠們最真實的面貌,但再怎麼說,這些動物的侵略性總比頂尖貓科來得低些。若星野道夫著迷且前往的,是那巨獸橫行的非洲草原,那麼恐怕無法同樣不帶槍、不請嚮導,以徒步野營的方式探索廣袤的大陸曠野——雖然他還是於1996年,在魂牽夢縈的西伯利亞遭受棕熊襲擊,成為了永恆的傳奇。

在《森與冰河與鯨》最後段,是他踏上阿拉斯加二十三年後,終於踏上西伯利亞,在俄羅斯堪察加半島探訪遊牧民族生活的日記。在星野道夫不帶多餘綴飾、卻盡顯生命之美的筆與鏡頭之後,一直都不是只有生態,而是飽含大量原住民族的文化與精神。特林吉特族海達族因努伊特人……這些千年來世居阿拉斯加的原住民,以及他們世代傳承堆疊而來的起源傳說、根著於土地的神話故事、乃至於和萬物一同演化而成的生活智慧,全化作星野道夫將自己融入阿拉斯加荒野的媒介,又或是將人與自然串接的強力連結。

無論是勇敢跟著一封信,到世界盡頭因努伊特部落,希什馬廖夫村長家常駐的少年清狂;又或是《森與冰河與鯨》中跟著特林吉特族「說故事人」朋友鮑伯・薩姆,在阿拉斯加東南方夏洛特皇后群島拜訪埋沒森林中的古老圖騰柱。星野道夫的追尋從年少的單純冒險、體驗、看見自然,深入到了靈性的探討。在阿拉斯加這個讓時間失去意義的地方,昨天和一萬年前的意義相去不遠,會呼吸的生命同享著地球的平等待遇,從那些文字與影像中,時常感受到他對這股厚重力量的讚慕之情。


「說故事人」鮑伯在特林吉特族墓地裡和祖先對話交流。(圖 / 《森與冰河與鯨》內頁)

列強國家的博物館在全世界搜集歷史性文物藝品,夏洛特皇后群島的許多圖騰柱被帶走。(圖 / 《森與冰河與鯨》內頁)


到底是想遇到熊,還是不想?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懷抱著這份矛盾的心情,慢慢向前走著。」星野道夫深知自己紀錄大地方式的風險,或許也早有預感,總有一天可能會因此真正成為森林與大海的一部分,但仍堅定地用對北方森林與冰洋的熱愛,向世人揭示他融入那片靈性大地後,所進入的深邃世界。如同在特林吉特族人的神話之中,是渡鴉請求鷹將火帶回,而將靈魂帶給了萬物般,他不斷將來自阿拉斯加荒野的真實與靈性,帶給逐漸遠離野地、失去靈魂的當代社會。「說不定這個世界上,充滿了更多受渡鴉指引而將火焰帶回的人們。」這一刻,他的身後也出現了一隻渡鴉。

熱愛、常駐、堅定追尋卻交由機率相遇,融入同一片土地上的文化,透過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傳說,建立人與萬物的連結。這是鏡湖般通透的生態人文攝影既觀察,是一個走入自然的靈魂,透過二十世紀末的影像科技,試圖對沉睡於都市中的同類個體,訴說北方大地亙古淌流的力量與靈性。


星野道夫在海邊草原上遇見的灰熊母子。(圖 / 《森與冰河與鯨》內頁)


星野道夫樸實、真摯、不多綴飾的文字與影像,一幀幀、一字字直擊我內心,令我不禁思考,在這個失去自由的年代,人口過剩自然枯竭、僅存原野為求保護多已成為限制重重的國家公園,且人人動靜皆有明確目的、為求生存不得不將內容迅速變現,那麼,我們是否還有機會用如此「不受拘束、成為自然」的緩慢形式,將身心錨定在最深愛的地方,追尋大地與大海要告訴我們的故事、記下並拍下傳世的永恆瞬間呢?

這是一隻鷹和我之間心靈相通的奇蹟時刻,在這不斷消逝成為過往的『現在』,我們共享了永恆。

把握每次的觀察機會吧!存在我們身邊的樹與自然,也都有那屬於永恆的奇蹟時刻,如同那三隻與我在能高南峰前巧遇的熊鷹一樣,我所有最好的作品,也都相遇在那樣的永恆時刻之中。



作者簡介

台大森林系學士,台大新聞所碩士畢。2015年開始經營「雪羊視界」Facebook粉絲專頁,至今(2024年)有超過15萬名追蹤者,是台灣最知名的山岳攝影師暨作家之一。從2013年首次登上玉山開始,登山超過十年,完登台灣百岳,更走過許多中級山與海外高峰;長期關注山林政策,致力山野教育,也常為山岳議題發聲。
期許自己成為一位稱職的山岳報導者,建立台灣人與自然的連結,壯大守護山林的行列。
2023年參與橘子關懷基金會「大夢計劃|前進十四峰」,前往位於尼泊爾的世界第七高峰「道拉吉里峰」擔任隨行紀錄者。
中央山脈最速挑戰紀錄片電影《赤心巔峰》編劇,著有《記憶砌成的石階》、《道拉吉里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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