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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以後的我們──白樵與朱嘉漢創作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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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嘉漢(左)、白樵(右)朱嘉漢(左)、白樵(右)談最新的作品與創作養成。





對 談 人

作者簡介

1983年生。曾就讀法國高等社會科學院社會學博士班。著有長篇小說《禮物》《裡面的裡面》《醉舟》。文論《夜讀巴塔耶》《在最好的情況下》。電影《餘燼》共同編劇。最新作品為長篇小說《金月蓮》(2024)。

OKAPI專訪:抹去痕跡的痕跡,也是時間的證據──專訪朱嘉漢《裡面的裡面》

作者簡介

1985年臺北生,國立政治大學斯拉夫語文學系/廣告學系畢,巴黎索邦大學斯拉夫研究碩士肄業。
曾獲時報文學獎首獎、鍾肇政文學獎首獎等。作品散見《中國時報》、《聯合報》、《幼獅文藝》、《聯合文學》各大副刊及文學媒體,入圍金典獎與Openbook年度好書獎。著有小說集《末日儲藏室》,散文集《風葛雪羅》《莫斯科的情人》



※本篇文章由作者個人創作授權刊登※

▌成長背景與創作


白樵(以下簡稱白):我倆這批生於八〇年代,至廣及gen Z的作家們,擁有顯赫家世背景者漸少。前人筆下大將軍的長公子,上尉女兒等王孫貴族幾近絕跡。

我在奇怪家庭長大,非偉人之後,但總覺承傳某些奇特物。外婆開出版社,發行地圖與文學書籍;爺爺是音樂家,作詞曲,是國小音樂課本上出現的名字。我讀《金月蓮》時,想問的第一個問題,是嘉漢哥覺得自己是有家世背景的人嗎?

朱嘉漢(以下簡稱朱):按以前家庭狀況調查標準,身為獨子,我平凡地生活在小康家庭。長大後才發現無論父系母系無人離婚,能促使家庭風暴如爭奪遺產等事,都沒發生。

我讀駱以軍談「經驗匱乏者」時,自覺是個比他更匱乏的人。太陽花運動當下人在海外,對自身鄉土歷史特別敏感,發現必須處理父親方的台共故事。家庭平凡是形式內容交互影響。形式上,白色恐怖要求記憶噤聲,父親方有書寫教養,因歷史中斷。母親方有內容,卻為了成為正常人而保存秘密。平凡其實是層層的保護。

看〈別父歌〉時我有疑問,文本裡的對話,其形式不能說是文言,但你刻意將說話變得像外國語境,是書寫者的翻譯,或翻譯的再翻譯?像面對回憶之人不斷重返框架,為了還原,反而要取徑遠方。


:個人作品裡的對白,無論散文或小說,我不能說反對「我手寫我口」,而是傾向非典型言說,一種透過主體美學躊躇,折射後的產物。確實我寫〈別父歌〉時經歷某種特殊體驗,原以為相隔十年多的記憶波瀾不興,可是在書寫當下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

高度打磨對話,可能是必須為自己套上很多層濾鏡,才能再次直視現場。得用許多半透明物將事件阻隔,透過被保護的色澤與光暈,方能重述。我不希望書寫氛圍被事發情緒牽著走。儘管受影響,我仍試著將調性抓攏在穩定的軌道上。

:創作者選擇散文,有時是藉此將現實,社會加諸的濾鏡拿掉;而你選擇放上濾鏡。

:我無論在現實生活發文修圖或書寫上都依賴濾鏡。《風葛雪羅》的家族史,《莫斯科的情人》著墨的戀愛段落,濾鏡感的濃稠,皆屬刻意為之。寫獨特的人物事件,像用手機捕捉一張完美構圖的攝影,我想幫這幀照片好好修圖,調色。

:你有喜歡的攝影家嗎?

:法國的蓋・伯丁(Guy Bourdin),五〇至八〇年代與時尚雜誌及香奈兒、迪奧、凡賽斯等合作。鍾愛猶如油畫的鮮豔對比色,超現實主義局部呈現,其斷肢,綑綁,喜劇感的謀殺現場。也愛南・戈汀(Nan Goldin)的私攝影,郭英聲的風景寫真,所有氛圍感滿滿的作品。


▌為了還原,反而要取徑遠方

 
:我們有許多共同點,其一是前往巴黎,各因不同緣由在彼方留有未完成式。當初你為何選擇法國?

:去法國純粹學術理由,也基於叛逆。我倆最大共同點在此,看周圍踏過的行跡後,冒出想走別條道路之感。社科與哲學研究以英美為大宗。當時想說讀了那麼多法國文本,為何不前往源頭?

我對啟蒙後巴爾札克、左拉、福婁拜將整部小說史如何建立深感興趣。現代小說的虛構非虛構自我虛構,是十九世紀由一群怪人將所有技巧寫盡。我更理解到二十世紀後普魯斯特,喬哀思要對抗的是什麼。

:成為小說家的初始設有岔路。創作第一本書時,有人採故事取向;但嘉漢哥甫出手即以「探究小說為何物」作燃料動力。《禮物》為此派最好的代表作之一。

第一本書以後,你的小說常讓我想起法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克勞德・西蒙(Claude Simon)。是角色心裡描寫的質地嗎?我總想到《桃花心木》時期的他。


:風格上越來越意識到的反而是福克納。跟克勞德・西蒙相反異曲同工。我最近盡量將技巧隱化,現在卻想重回《禮物》時往另條路線走的創作。我喜歡阿根廷寫《跳房子》的科塔薩爾,他將相異觀點敘事交疊,塞入新聞、寫實各元素。目前家族史告一段落,《醉舟》處理過愛情,我可能會寫類型的,懸疑推理的帕穆克式小說。

德勒茲的《運動影像》與《時間影像》將電影分為舊好萊塢式動作/情況原則;與二戰後法國新浪潮,義大利新寫實主義著重的「電影時間的非現在式」,一種柏格森《物質與記憶》的現在過去不斷交匯,復推進的螺旋,抑或圓錐體運動。

細探倆人作品,圓錐體的軌跡,其實相反。你的人物與大寫歷史交織,如克勞德・西蒙呈現漏斗狀驅力,把外界所有不斷旋入,抓進主角的內心世界;而我的作品,像鍾愛的安妮・艾諾,卻是以主體為根為器往外伸展,突刺,旋出。 

:很有趣的觀點。確實像沙漏不斷累積與變化。一方失去,但另方沈積。我不太能談自己作品的形而上運動,但處理的主問題確實是時間。日常消逝,但當作者思忖該用多少容量處理記憶,動用敘事,時間已塑型。

:我從肉體出發。身體銘刻時間與流逝,當我書寫單一肉體狀態,即是時間的切片乘載。若將所有片段拼貼,主體能獲得破碎的時間集合。 


▌有寫作倫理的疑慮嗎?


:關於散文,你有寫作倫理的疑慮嗎?

:還好,可能我道德淪喪。談及家族書寫,母親常會強調實情非此,但那是我的記憶,一種被選擇性遺忘而扭造的產物。個人倫理底線是我寫私己事,寫影響最鉅之事。以「我」為本體,不觸碰相關他者事件以外的其餘隱私。

:我的創作以小說為主,即使以家族史出發,其初衷並非為了還原事實,當中有許多明顯虛構的情節。


:之前同朋友笑談台灣作者特性,是有些作者總將最真實的東西藏在小說裡,另些人則將最虛假的再現於散文中。安妮・艾諾吸引我在於她強調紀實。我後來發現許多喜愛的自我虛構派作家都被前伴侶告得一塌糊塗。法國作家若僅舉一例,影響你最深的人是?

:普魯斯特。同為媽寶,一樣來自嚴父,溺愛的母親與獨子之家。我身上文學的種子來自母親。這幾年工作我轉譯文學,教導理論硬核技巧,但情感才是最推動我個人書寫的主因。

:你猜我是誰,不是安妮・艾諾。是喬治・培瑞克(Georges Perec)。

:居然沒聽你提過他。 

:最愛的絕不輕易透露。他太怪了,寫《空間物種》去同條街或同一間咖啡廳十多年,不間斷地紀錄其中變化。台灣有譯本的《W與童年回憶》反而不是我最喜歡的。

傭兵隊長

傭兵隊長


W或童年回憶

W或童年回憶


:他作品的執行難度比卡爾維諾高。培瑞克選擇幾乎不可能達成的目標為動機,像《消失》選擇全書不用字母e,那可是牽連法文陰性名詞結尾,陽性定冠詞,動詞變化等基礎語法結構。他甚至還能在裡頭引用別人的作品段落,太可怕了。

:我欣賞在書寫裡追求極限感的人。華語文學可能只有當年西西帶來的震撼足以相提並論。短篇小說〈創世紀〉是敘述者對聖經各版本翻譯的比較與眉批,令我大開眼界。

:你的美學剛好座落於矛盾點。十九世紀寫實主義定調的小說,上世紀創作者不滿其技術局限於擬真,並意識不斷擬真的過程,真實反被置之不理。在這交叉點一派在乎歷史與個人經驗,於是養成後來的自我虛構等;另一種純粹對敘述技巧、技術經營盡可能地變化,革新與破壞。你喜歡自我虛構,卻也被形式技巧吸引。 

:兩者是有可能結合的。《莫斯科的情人》我開始如此嘗試,從語言,文法融匯個人經驗。

:我反而把小說語言和小說形式在《禮物》用得最極致。《金月蓮》將這些收斂起來,若讀者覺得這部作品有點散文化,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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