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在賽普勒斯舉辦的自由潛水世界錦標賽摘牌的喜悅。（照片提供/侯一明，攝影/ Su Yeol Lee）
自由潛水——以閉氣的方式，潛入水中世界的一種活動、運動或說生活方式。我與自由潛水的初遇，是高中時期看的經典電影《碧海藍天》，然而多年之後，我才聽聞自由潛水這個名詞，知曉有此專項運動，理解電影描述的正是自由潛水的無限制（No Limit）項目。
《深：海洋怪奇物語；自由潛水人、叛逆科學家與我們的海洋手足》作者詹姆斯．奈斯特（James Nestor）原本也對自由潛水幾乎一無所知，但因為時常以海洋為主題寫作，被《戶外》雜誌以一名體育賽事記者的身分派遣到希臘報導2011年世界自由潛水錦標賽，以此為契機接觸到自由潛水。他驚異於這項運動涉入之險，與人類潛入深海的生理適應性。之後的一年半時間，作者深入探討自由潛水、海洋與生命，終至海洋極深之處，碰觸到生命起源的遠古母題。
本書不僅僅是關於自由潛水，就如副書名「自由潛水人、叛逆科學家與我們的海洋手足」所明示的，跨越極限運動、生理學、自然科學、生物學、奇聞軼事。一旦目光與文字相遇，就墜入書頁篇章層層深處，一層還有一層的世界，時不時發現，這海洋不是我以為的海洋！
深：海洋怪奇物語；自由潛水人、叛逆科學家與我們的海洋手足(本書電子檔已被存放在地球最深的馬里亞納海溝)
身為一名自由潛水員，我能潛入的深度不及海洋透光帶的二分之一，然而人生也已經被自由潛水改變得夠多。我曾經和二十餘隻野生海豚共游，也曾只著比基尼泳衣潛入零下負二度的流冰之下，曾在世界錦標賽事中、地中海的海面上高舉台灣的國旗。
深知這些冒險的人生片羽，是得益於自由潛水帶給我的，以屏息的方式在陸地和海洋所探索的地方，都令我心滿意足。得知本書時，正值在海外備賽期間，晚上看著書中奇妙的海洋故事入睡，一早醒來搭船出海，潛入訓練預定的目標深度。彷彿將日子活成了給自由潛水的情書。
正如《碧海藍天》可能是許多潛水員的海洋啟蒙電影一般，《深：海洋怪奇物語》可謂自由潛水歷史教科書。自潛員所熟知的潛水機制「哺乳動物潛水反應」幾十年來的研究先例、自潛賽事中死亡的案例、傳說的事故懸案、導致減壓症的無限制潛水世界紀錄挑戰等。在潛水員的茶餘飯後，或教練口中聽到的某項事件，都在這裡看見了第一手的敘述。
真實存在的日本海女是什麼形象？鯨豚其實有透視眼？人類也能如鯨豚一般回聲定位？科學家如何瘋狂妄想，設計實驗跟海豚對話、建立海豚語字彙、教會海豚人類語言？自製潛艇如何載人到達海底七百多公尺深的海床？作者擠在潛艇令人密閉恐懼發作的空間裡，親眼所見海底極端深處人類未曾想像的景觀、寂靜中的深海物種。我停不住地逐頁翻下去，穿越古今的是人一貫的好奇心。
在本書頁中隨處的一角有QR code可連結到一些影片，讓書中難以想像的世界真實呈現在眼前。「建立聯繫」可說是作者的中心思想，無論是人類與海洋之間，或作者盡可能親身探索深海，或醉心於科技的傳達等，無一不在實踐真實的連結。本書也催生了VR虛擬實境電影《咔嗒聲效應》（The Click Effect）的誕生，電影取材自書中鯨豚溝通的一章，自2016年推出以來，在《紐約時報》虛擬現實情境應用程式上的觀看次數已超過一百萬次。
本書章節的編排相當有意境，目次依序自水面0公尺至水下10927公尺的深海，從自由潛水深度至馬里亞納海溝深淵區，作者以親身經歷各深度或與之建立了怎樣的聯繫，來做為章節的推進。結尾筆鋒一轉，情景隨深度快速上升，以回溯與反思來到本書的結語。
觀看本書視覺上的感受，很像自由潛水員下潛的V字型曲線，進入深深海底又浮出水面回到陽光下。心靈上的感受則跟隨作者，窺探海洋生物的奇妙，深究數十億年前生命的起源，像宇宙旅行。難怪有人說海洋是內太空。
在結語，作者感慨多數專心競賽的自由潛水員，只一心突破極限，對海洋環境的認知是麻木的。作者眼見過分執著下潛深度而導致的悲劇，對於追求深度的自潛員是有些抗拒的。想是作者的經歷與人文關懷，使得他有這樣的感受，然而本人身為一位喜愛深度的自潛員，深感下潛除了收穫數字，也是覺察自身內心世界的管道。在深度的情境下，與外界環境的某種斷聯是短暫而必要的，以隔絕環境與情緒的影響，讓心靈獨立而不致於被恐懼填滿，達到真正的放鬆才能安全地處在深海的壓力之中。這是自由潛水與其他運動的迥異之處，也是它獨具魅力的地方，有時候更像是冥想，放空大腦，潛下去然後回來。
追求個人目標與跟大海融合為一，也許不是那麼絕對。時代在轉變，時至今日2023年，以自體之力的個人世界紀錄已藉由攀繩下潛推至水下132公尺，比賽的制度也一直朝向更安全的規範在走，作者筆下的自由潛水，如今已不再那麼小眾，並在前人的經驗回饋下成為更安全的運動，不變的是人們依舊嚮往深藍。
而正是作者多元的觀察、思辨與拉扯，更顯本書觀點的寶貴，深具啟發性。也是這樣的坦誠，讓我們一頭栽進作者敘述的世界，跟著從海面到深海中潛了一回，也隨著上升過程中，越來越明亮的湛藍色，思緒變得活躍起來。
一口氣閱畢《深：海洋怪奇物語》，閉上眼睛，穿透藍色，這個世界是如此耀眼。眼前是一部文字的碧海藍天。
深：海洋怪奇物語；自由潛水人、叛逆科學家與我們的海洋手足 (電子書)
蘭嶼虎頭坡，無面鏡、無蛙鞋，享受純粹無所拘束被海包圍。（照片提供/侯一明，攝影/ 洪崑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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