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大吼大叫的企鵝媽媽》作者尤塔．鮑爾：沒有一個議題對小孩來說是太過沉重的

德國重量級插畫家尤塔．鮑爾（Jutta Bauer）。 （照片提供/親子天下）

德國著名的重量級插畫家尤塔．鮑爾（Jutta Bauer, 1955-），2001年以《大吼大叫的企鵝媽媽》獲得德國青少年文學獎，2009以《爺爺的天使》獲德國青少年文學插畫特別獎，2010年榮獲國際安徒生大獎最佳童書插畫家終身成就獎。她不僅是一位潛心於創作的童書插畫家，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本書譯者、《親子天下》雜誌總主筆賓靜蓀於今年(2015年)1月，專程前往德國漢堡專訪尤塔．鮑爾，與讀者分享《大吼大叫的企鵝媽媽》曲折的出版歷程、創作的背後，以及自身的成長故事。

爺爺的天使

大吼大叫的企鵝媽媽


(10萬冊暢銷紀念版，珍藏作者臺灣獨家簽名繪)

尤塔．鮑爾：以前每天晚上講晚安故事前，我總是先問兒子賈斯柏（Jasper）：「今天想要誰當主角？」他選好主角後，我就開始編故事。記得那天賈斯柏說，要聽企鵝的故事，我想到那天好像罵了他，覺得很抱歉，於是就編了「大吼大叫的企鵝媽媽」，企鵝小孩聽到媽媽這麼生氣的對他大吼，嚇得身體都散掉了。然後呢？故事要怎樣繼續？「自己製造的問題要自己想辦法解決呀！」於是，我就發展成書中這樣的情節。那天晚上編的故事，後來就變成這本書，沒有太大差別。我的個性比較鮮明，生氣的時候難免會大聲。不過，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容易生氣，但吼完就沒事了。

Q2. 妳記得唸完這個故事後，兒子有什麼反應？

尤塔．鮑爾：兒子現今29歲，我已經不記得當時的具體細節，也忘了當時是否想要藉此和解。講完企鵝媽媽的故事之後，我也不知道是否就和兒子和解了。但他聽到這個故事時並沒有害怕的反應。通常唸完故事，孩子就睡著了，我們當然希望孩子睡醒就沒事了。不過，我和兒子的關係一向很好，他可能遺傳到爸爸溫和的個性，所以也許是個好的平衡吧。

Q3. 書中，小企鵝嚇到身體散掉的情節，對於一些讀者來說，可能會覺得過於激烈，甚至會被嚇到，妳是否曾經收到讀者的回饋與分享？

尤塔．鮑爾：當晚講完企鵝媽媽的故事後，我走出臥室，覺得這個故事不錯，就隨手把重點大略寫下來放進我的點子抽屜，大約過了十年，才又從抽屜裡找出來。我畫了草圖，到法蘭克福書展，拿給很多出版社看，大家都說不錯，卻沒有興趣出版！我很生氣，就決定把故事完成，自己拿去Beltz & Gelberg出版社，才得到出版的機會，出版隔年（2001年）就獲得德國最佳青少年文學獎，大家都說，哇，這本書真棒。

我猜想當時可能大多數出版社都覺得這個故事有點暴力，小企鵝的身體四分五裂飛散到不同的地方……但我兒子聽到這個故事時並沒有害怕的反應。小孩其實有能力區分虛構和事實，我不認為他們會害怕。有書評說我畫得太簡單，好像在偷懶一樣，但我覺得線條簡單、意義深遠啊。這本書當初並不被看好，但是出版一年後就得到德國青少年文學獎的肯定，在市場上也賣得很好啊。

《大吼大叫的企鵝媽媽》出版後，我收到一本心理學雜誌，刊登了一篇好幾頁的文章，講述在兒童心理學領域中真的有相關研究理論，而且有真實案例證明，孩子在經歷、面對強大暴力的時候，的確會想像自己的身體四分五裂，最後，那個自己只留在腳上，好像被毀掉了一般。我完全沒有想過兒童心理層面的東西，也沒有心理學的背景，自己也沒有經歷過暴力，當時只是很直覺地編出了這樣的故事，但竟然有這樣的巧合，我自己也感到很訝異。

Q4. 同時身為一位母親和童書創作者，妳怎麼說故事給孩子聽？

尤塔．鮑爾：我和兒子的睡前儀式總是由他來決定故事主角，然後我來編故事。我們常常這樣，或是唱歌。很遺憾現在父母都不講故事了，不是讓孩子自己聽錄音帶，就是打開書唸一個故事，但每個人都不自己說故事了，所以碰到無字書就不知所措，因為大家怕講錯，不知道怎麼講才是對的。其實你不需要講對的故事呀，你只要相信自己。

我有一系列書以「老鼠艾瑪」為主角（《Emma wohnt》、《Emma isst》等五本），本來我想畫成無字書，因為我認為、也和語言專家討論過，在幼兒的語言學習發展歷程，讓他看圖說故事，比大人唸故事給他聽來得重要太多，而且無字書更國際化，圖畫有普世性。但出版社說，沒有文字不行，父母會害怕，會不知道要講什麼，然後逼我加上文字，我畫了四本，也賣得不錯。

Emma Llora / Emma Cries

Emma rie / Emma Laughs

Q5. 有時候，媽媽感到非常生氣，真的會忍不住對孩子大吼，對此妳有什麼建議？

尤塔．鮑爾：我常在故事創作工作坊時問孩子，你們的父母會道歉嗎？大部分都搖頭說不會。這本書就是我的建議，我覺得可以讓孩子知道，我們不是完美的父母，也會犯錯，說不定也會做出後悔的事，但重要的是，跟孩子道歉，說：「對不起，剛剛我不該吼的」。我們總覺得孩子做錯時要教訓他們，但自己做錯了呢？父母也應該道歉。

當然，我們要教導孩子是非對錯，但是父母也要能表現出自己的不完美，也該讓孩子有機會告訴父母：「這樣不對啊，要想一想。」孩子當然也可以批評父母，他們每天都在做啊，只是我們常常不當真。如果父母真的認為自己很棒，是好榜樣，那就要表現出來，而非整天滑手機，這樣以後你還要禁止孩子滑手機？怎麼可能？父母的「身教」很重要，孩子看父母每天閱讀、思考、聽音樂、對自己有興趣的事就抱著熱情去做，去愛人，自然也會被影響。

Q6. 妳的著作等身，故事題材都從何而來？

尤塔．鮑爾：很多是從我的記憶中、兒歌中發展出來的。我希望我的圖比文字更有表情、說更多故事。文字反而是為圖畫服務。

我的爸爸很有天分，非常會講故事，每天回家都會講些發生在他身上稀奇古怪的故事，例如他會說，「有一天，我去開會，在旅館大廳時，褲子突然滑下去了，」當時他兩手都拿著東西，褲子滑下去也沒法拉，手上的拐杖掉在地上，大響一聲，「大家都看向我這邊，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褲子就滑下去了，大家正好盯著我看！」他總能將自己的糗事像講故事一樣告訴我們。我想我得到他的真傳，這是他給我最好的禮物。

尤塔．鮑爾的工作室一隅。（照片提供/親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