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泰迪熊奧圖》以猶太小男孩大衛(圖右)的生日禮物泰迪熊「奧圖」的視角展開故事。
無論孩子或成人,成長路上,多少都有與喜愛的人事物分離的經驗。
湯米・溫格爾(Tomi Ungerer, 1931-2019)的經典繪本《我是泰迪熊奧圖》(Otto)裡有兩位男孩,名叫大衛和奧斯卡,他們是非常要好的兒時玩伴、永遠的朋友,兩人卻在戰火下被迫分離。
身為猶太人的大衛和身為德國人的奧斯卡,他們擁有共同的玩伴──「奧圖」。「奧圖」既是泰迪熊也是大衛和奧斯卡的好朋友,他們三個大部分的時間都聚在一起,互相開玩笑、分享故事和玩遊戲,他們偶爾也會調皮的惡作劇,就跟多數的孩子一樣。
原本無生命、不會說話的「奧圖」娃娃,在湯米・溫格爾筆下慢慢有了生命和記憶。他以孩子可理解的對象「泰迪熊娃娃」為故事主角,帶孩子思考「戰爭與兒童」的關係。回憶過往,湯米和他的家人曾在地下室生活長達三個月,泰迪熊是他小時候躲避空襲必須打包的東西之一,他隨時做好準備將泰迪熊放進背包裡。
繪本主角「奧圖」的外型正好來自湯米・溫格爾在加拿大古董店找到的二手娃娃,雖然早已不是陪伴年幼湯米的那個娃娃,卻因為娃娃的表情看起來淒涼、符合故事氛圍,促使湯米・溫格爾將它帶回家。
湯米・溫格爾收藏的泰迪熊娃娃。
如何用「娃娃」來說故事?湯米・溫格爾為何要這樣說故事呢?在人的世界裡,娃娃的身體總是被動的、任人處置的,娃娃也是最沒有權利、最弱勢的個體,很貼近孩子的處境。「我被展示在古董店的櫥窗裡,看起來很古老。」「我被人一針一線縫製成,這是我最初的記憶……」《我是泰迪熊奧圖》以「娃娃」第一人稱視角「我」來說故事,透過虛實交錯的半自傳手法,讓原本沒有生命的娃娃看見世界、學習打字說話、見證歷史,主動向讀者述說個人的生命經歷。
湯米・溫格爾透過「奧圖」娓娓道來戰火中的故事。距今不到一百年前,二戰爆發,人們生活在備受威脅的恐懼中,時時刻刻被動盪不安的局勢圍繞。人們被迫與親愛的家人和好友分離,與快樂和遊戲的日子分離,戰爭當下,恐懼很靠近,死亡很靠近,悲傷也很靠近,人沒有辦法好好生活。
奧圖打翻墨水瓶,在自己臉上留下紫色墨漬。(圖/《我是泰迪熊奧圖》內頁)
戰爭來了,大衛(身上別著黃星星)和好朋友奧斯卡(圖左)被迫分離。(圖/《我是泰迪熊奧圖》)
湯米.溫格爾在法國的一篇報導裡提到:「一隻泰迪熊,可與兒童談論戰爭。」對他來說,泰迪熊是童年的象徵,但童年也不能倖免於世界的恐怖。透過「能對兒童說話」的泰迪熊奧圖,我們可與兒童談論世界上的衝突、暴力、偏見和歧視,《我是泰迪熊奧圖》證明了:「戰爭是個可與兒童進行討論,卻不會傷害他們的話題。」身經百戰的湯米・溫格爾如是說。
湯米・溫格爾:「戰爭是個可與兒童討論,卻不會傷害他們的話題。」
繪本裡,角色的命名有許多巧思或聯想:二戰期間,納粹德國對歐洲猶太人實施種族滅絕,希特勒稱「猶太人問題最終解決方案」,近600萬名猶太人遭屠殺(包含近150萬名兒童)。《安妮日記》作者安妮.法蘭克(Anne Frank,1929-1945)是「猶太人大屠殺」(Holocaust)最廣為人知的犧牲者,1942至1944年間,她躲藏在荷蘭阿姆斯特丹運河畔一棟建築物的密室並寫下日記,展現早慧的文學才華,15歲少女的日記更是珍貴的時代見證。而安妮的父親名叫「奧圖.法蘭克」(Otto Frank,1889-1980),是密室家族成員中唯一的倖存者。沒有「奧圖.法蘭克」,《安妮日記》不會出版,也不會有「安妮.法蘭克之家」(Anne Frank House)讓世界各地的民眾前往憑弔。
位於荷蘭阿姆斯特丹的「安妮.法蘭克之家」。(圖/wiki)
《我是泰迪熊奧圖》故事前半部的施密特老太太,在湯米・溫格爾的童年中確有其人。法國在納粹統治下,湯米在學校得說德文,禁止說法文。某日,鄰居施密特太太聽見湯米和媽媽在家說法文,便向祕密警察「蓋世太保」告密。見德軍時,湯米的母親靈機一動、自信的說:「如果我們不說法文,將來德軍勝利了,沒有會說法文的人,如何管理法國人。」母親的機智化解了兩人的厄運和生命危機。繪本裡,大衛和奧斯卡將奧圖打扮成鬼魂,以惡作劇的方式垂降到施密特老太太窗前,甩來甩去嚇唬她,鬼魂同時象徵了告密者終生擺脫不掉的內在恐懼。
大衛和奧斯卡將奧圖打扮成鬼魂,垂降到施密特太太窗前嚇她。(圖/《我是泰迪熊奧圖》)
透過幽默中性的寫作手法,湯米・溫格爾不僅直指戰爭的殘酷,也揭露了「偏見人人有,人必須意識到自身的偏見,並且修正偏見」。當大衛的外套上出現了黃色星星,奧斯卡反而請媽媽幫他做個一模一樣的。「黃星星」是納粹統治期間,歐洲猶太人被迫戴上的識別標記,電影《美麗人生》(La vita è bella)裡,父親胸口就有一顆,那是猶太人和狗禁止進入、人身自由受限的極權統治與種族偏見。然而,無論是奧圖打翻墨水瓶,在自己臉上留下永遠洗不掉的紫色墨漬,或是大衛身上的黃星,孩子都沒有因此拋棄娃娃,沒有因此拋棄朋友。在孩子眼裡,偏見和刻板印象是不存在的,也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美麗人生》裡,父親衣物上有猶太人被迫戴上的黃星星。(圖/《美麗人生》劇照)
1999年,69歲的湯米.溫格爾回顧自身經歷後寫下這則故事,「我為自己訂下目標,寫一本關於戰爭和猶太人遭受迫害的兒童讀物。我所有的書都是建立在反對偏見的基礎上。我認為,孩子愈早知道戰爭真相愈好,倘若無法跟孩子分享類似這樣的故事,我們又該如何對戰爭保有清醒的意識。有時候,愈糟糕的處境能學到愈多。在法國,學校用這本書作為戰爭的教材。」《我是泰迪熊奧圖》雖然是關於二戰帶來的創傷,但就像奧圖身上的裂痕不斷的被人縫補起來,閱讀的時候也能幫助我們抵抗遺忘、修正偏見,幫助我們理解他人的生命,理解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憾事,未來不再重蹈覆轍。畢竟,和平對任何人來說都同等重要。而每個戰爭的故事,最終都是回家的故事。
2019年,89歲的湯米.溫格爾離開人世,紀錄片中那位童心未泯、遙遠永遠不夠遠的頑童湯米認為:「最好的方式,還是將故事讀給孩子們聽,為他們讀遠超過他們年齡的書,讓他們對世界充滿好奇。」《我是泰迪熊奧圖》一則關於「包容多元」而非「排除異己」的好故事,湯米・溫格爾透過「娃娃」的口吻來述說兩個孩子之間不變的友誼,印證了故事和畫筆的力量,遠比砲火還要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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