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一再變種,疫情一波波襲來,自從武漢肺炎延燒以來,個人的行動被種種防疫政策綁架,確診的數字與警戒是否升級的焦慮讓門外的世界焦躁不安,反倒是關起門、面對自己的小宇宙落得清淨。儘管自我隔離的情境,像極了唯色新作《疫年記西藏》提及古老的藏區隔離術──當個「活死人」──不過,有時候當活死人,比跟著外頭爆炸的疫情訊息而擾動心思來得快活。
疫情讓人不安,但更讓人難受的是藏在疫情背後不安好心的政治權謀。西藏流亡作家唯色在疫情蔓延時不斷閱讀,且專讀跟疫情有關的書,考察過去瘟疫、天花、傳染病史以對比當下病毒流竄的情境,層層交織出病毒恐怖的核心──自古至今,逼人走上絕路或是帶來大毀滅的都不是病毒,而是恐怖政權。《疫年記西藏》是唯色在疫情期間的讀書筆記,溫柔但鋒利地呈現藏人所面對的威脅、限制與壓力,這些因中國而起的滅種/滅族病毒一直蔓延、一再劇烈變種,此毒沒有疫苗,殘酷的讓全球眼睜睜看著藏人悲劇一再上演,卻束手無策。
《疫年記西藏》是記憶西藏也是記錄西藏,長年以西藏做為寫作題材,且堅持「真實」呈現的唯色,就算經歷重重的打壓和威脅,依然勇敢的把對西藏的觀察深刻寫下,如同過往的出版型態──書都在台灣、且只能在台灣出版。在疫情蔓延的這兩年,很多人認為世界停止了,其實病毒是絕佳的障眼法,比病毒還巨大的恐怖亦在這兩年大剌剌的上演,比方香港的民主徹底死亡、新疆的人權徹底被踐踏、以防疫為名的實名制和各種監控趁勢把西藏的言論與行動掐得死死的。唯色在書中就寫下這樣的詩句:
防口甚於防疫
他們乾脆給我畫出言說的禁區:
達賴喇嘛、香港、疫情以及巨嬰國
第六世班禪喇嘛額爾德尼。(圖片來源/wiki)
更讓人心寒的恐怖是,中國政府習慣篡改歷史、銷毀記憶,《疫年記西藏》抵抗著中國政府慣性的失憶與熟練的發明傳統等劣習。不管是在拉薩荒謬搬演《文成公主》,或是令人嗤之以鼻的藝術家在西藏聖地與時尚品牌合作的「大地裝置藝術」(實情是製造垃圾),都是在竄改藏區歷史與地貌,以高傲的漢文化葬送藏文化。唯色還在書中提及,當她讀著《拉薩市古地名名錄》卻讀得很傷心,她解釋:「因為這些古蹟大都在1950年代之後,主要是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摧毀或被損毀……編撰者不好意思過多提到文革,不然通篇滿是毀於文革,那顯然太刺眼。於是換個說法,如『目前已修復』、『八零年代恢復維修』……」讀一本古地名名錄,像是讀訃聞般令人心碎。
唯色在社群上評論藝術家張洹在西藏聖地進行的裝置藝術。(圖片來源/唯色twitter )
令人心碎的還有明明是藏人的聖山,藏人卻很難親近。這幾年在台灣很夯的「轉山」,對藏人來說卻是難以執行的朝聖之旅。藏人很難申請入藏證以親近聖山岡仁波齊山,倒是漢人或外國人可以輕輕鬆鬆不顧是否對藏區文化的尊重而長驅直入。中國政府近年來將拉薩打造成給觀光客看的民俗文化村,文化歷史被庸俗的特色表演取代,一批又一批的觀光客聽著導遊說著被竄改的歷史、認識著黨中央創造出來的「幸福」西藏。唯色在書中引用網友的感嘆:「旅遊本該是個人的、愉快的、不需要給當地人帶來困擾的,獨獨中國人,常有拉著別人的美好家園共沉淪的意思,蝗蟲過境一般踐踏了,還覺得是拉動了消費,給當地人飯吃…..」
藏人的聖山──岡仁波齊山,位於中國西藏普蘭縣境內,海拔6,638公尺。(圖片來源/PIXTA)
當很多人嚷嚷因為疫情而不能出國旅行時,在中國的藏人要出國根本是奢望,因為藏人要取得護照比登天還難。我一點也不想去中國控制下的西藏,儘管那裡的地貌、文化、信仰是我神往的境地,但自21世紀以來,看了那麼多和西藏被迫害有關的書跟電影後,我找不出可以正當、正義、心安理得去西藏的理由,光是申請入藏許可證就是跟恐怖政權屈服。是的,長期關注西藏讓人無奈且無力,唯色也會自問:「寫了那麼多故事又有什麼作用呢?」
但她給了很重要的答案:「這個世界,永遠需要歷史的紀錄。」這些紀錄是時代的啟示錄,也預示著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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