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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好朋友

關心動物議題又累又麻煩,為什麼還要繼續?──專訪《就算牠沒有臉》黃宗慧、黃宗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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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室報告】

以「對寫通信」為概念,動保姊妹黃宗慧教授(以下簡稱Iris)、黃宗潔教授(以下簡稱Cathy)首度攜手推出動物議題專書──《就算牠沒有臉》。兩位老師燃燒生命投入動保,精選重點題目,與人文、生態連結,爬梳爭論不休的各種動物困境,是台灣少見的動物反思議題書。想看更多書背後的故事,請看以下的長訪談──



動物是永不刪除的待辦事項」


Q.
關心動物議題又累又麻煩,為什麼還要繼續?

黃宗慧教授(Iris)

Iris:可能就是因為多數人都覺得關心動物議題又累又麻煩,所以我們更不能放棄吧!一直注意到一個弔詭——對動物抱持友善態度的人明明不在少數,但動保的處境多年來進展卻相當緩慢。我自己對這個現象的理解是,雖然很多人不忍動物受苦,但當他們表達對動物的關心時,卻很可能要面對排山倒海般「邏輯不一致」或「偽善」的批評。舉幾個常見的例子,如果不忍瘦骨嶙峋的街貓浪犬在外討生活,想給牠們一點食物,可能會被批評「只因為貓狗長得可愛就關心牠們,餵食浪浪卻不在乎牠們的繁衍對野生動物的傷害」;如果某些生態農場、水族展場被踢爆管理飼養不當,造成動物的傷害,對此感到憤怒而決定予以抵制,就會像之前X Park引起爭議時一樣,被批評「一面關心水族館受傷的魟魚,還不是一面又繼續吃魚?」;又或者聽聞某些動物實驗極為殘忍,因此想支持動保團體的訴求,就不難聽到「不支持動物實驗那以後生病都不要吃藥好了」這樣的聲音(但明明許多造成動物巨大痛苦的實驗並非不可或缺,例如人類健康食品的抗疲勞功能評估卻是透過老鼠的「游泳測試」來進行,強迫老鼠游泳、跑步至力竭而死的實驗設計與人類重量訓練等肌力運動模式不同,這樣的實驗是否有意義?)

諸如此類的舉例其實我還可以列出更多,但我想以上已足以呈現,關心動物議題有多麻煩了!如果有意關心動物,但使命感不夠,很容易受到反挫的酸言打擊,心想,「算了,關心動物竟然要和世界辯論?我好像也沒在乎到這個地步」,然後就放棄了。這是我最不願見的。對我們來說,就像Cathy的序文題目,「動物是永不刪除的待辦事項」,所以再累再麻煩,也要繼續這個使命,也就是用文字讓關心動物的人找到「論述的依靠」,讓他們不要那麼容易覺得自己「不夠格做動保」,而能發現那些關於邏輯的質疑、為德不卒的指控,都不是無解的,都有不同的思考方式,不需要這麼快就打退堂鼓。例如當旁人指責自己某些關懷動物的舉動是「選擇性的仁慈」時,我們可以去思考,自己是否認同仁慈這樣的價值?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何必在乎別人批評自己的仁慈是有選擇性的?畢竟沒有人能一步到位地做到「全面的仁慈」,那麼在可以有所選擇時,選擇比較符合動物福利的仁慈方式,一點也不偽善,不過是量力而為。雖然有時候年復一年說這些,自己也會覺得累,但看到了整體社會在動物倫理上還是有所進步,就會「置個人麻煩於度外」,繼續做、繼續說。

從另一個比較私人的角度來回答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因為「不懂得不去關心動物議題」的生活方式。明明看到了眼前動物的苦難、聽到了很多匪夷所思但其實有可能防範的動物災難事件,卻別過頭去的話,自己會一直感到不安、愧疚。

大概也是在這樣的心情下,才會在社區做街貓的絕育放養一做超過十年。中間幾次想要「金盆洗手」都失敗,例如曾經選擇不去理會在社區出現的街貓,結果等牠又傷又病時,還是無法袖手旁觀,於是出手去「撈」到動物醫院,那時就會覺得,既然如此,一開始何必讓牠受那麼多苦?還好是救回來了,要是救不回來,會多自責?換句話說,如果選擇不伸出援手,事後的懊惱與悔恨的反撲都會很巨大。所以只能一直繼續。

黃宗潔教授(Cathy)

Cathy的確,關心動物議題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這也是動物議題會那麼難以推動的原因。很多人的反應會像書裡提到的愛麗絲一樣,覺得「拜託不要介紹我認識(這些動物的事)」,因為認識、知道之後,要負擔的不只有為動物遭遇覺得傷心難受的情緒成本,還包括道德上的成本,例如可能需要改變自己的飲食習慣、生活選擇,放棄一些自己喜歡的消費品等等。當然也包括很實際的經濟成本——不傷害動物福利的商品,例如友善畜牧的雞蛋,價格上確實相對比較昂貴。因此乍看之下,關心動物議題的確又累又麻煩,好像只是讓自己生活中多出更多負擔與不開心的心情,這也是何以會有所謂「同情疲勞」的現象出現——長期關注這些議題,對身心都是壓力。 

但為何還要繼續,就個人立場確實就是Iris說的,不懂得「不去關心動物議題的生活方式」,對我來說,關心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本能。既然如此,也會覺得如果連我們這些關心、在意動物的人都不敢看、選擇不要去知道牠們發生什麼事,那麼其他人就更不會知道、更不想知道,動物就會落入更悲慘的處境中,所以雖然累、雖然有些事知道了真的很痛苦,但還是會希望牠們的遭遇能夠被記住,甚至被改變。

當然,這種「又累又麻煩」的心情或許會讓很多人卻步,覺得一旦進入關心動物的這個大坑,就可能落入經濟與情緒的無底深淵,但真的不至於那麼恐怖,我覺得每個人都可以去衡量自己能承受的程度,在自己的承受範圍內去做出一些改變,如果每個人都願意為動物多付出一點成本,無論那是經濟、情緒或道德上的成本。累積起來,改變就有可能發生。

照片由本書作者提供/攝影:小美照片由本書作者提供/攝影:小美

 


 不是靠個人自我要求在方方面面都不能利用或傷害動物,做到「聖人」的程度,
而是讓更多人感受到這個議題的重要性


 
Q.議題適合討論,用「對談」書寫是很好的形式,兩位老師在對寫的過程,曾遇到什麼困難嗎?如何避免寫到「發散」?

Cathy: 在開始對寫之前,我們擔心的反而不是發散,而是針對動物議題兩人分別都寫過無數文章來回應了。我們都是很害怕重複的人,所以會擔心沒有新的切入角度。但回頭去看我們一開始設定的方向,因為是從日常生活中常遇到或被問到的動物議題開始思考,現在確實會覺得有的題目分得太細,例如「天災人禍發生時,被棄養的寵物」、「如何回應撿到一隻xx該怎麼辦這類的問題」,或是光動物園我們就列出很多不同的動物表演、「體驗活動」的情境,飲食倫理也列了至少包括無腦雞、人造肉、活體弓魚等議題,加上兩個人又會互相丟一些覺得可以寫的新聞連結,所以最初在實際開始寫之前,會有點千頭萬緒的感覺。但我想這也是任何發想必經的過程,本來就是要把所有想到的可能性列出來,再進行整併。

整併時倒也沒有特別去把某些題目刪掉,而是寫的時候本來就會順著文章脈絡和問題核心,很自然地去把適合一起討論的放進來,放不進來的,就交給回應篇去延伸思考。而且我想任何文章都不可能包山包海什麼都討論,只要抓到文章的核心順著去思考就好,有些相關的問題,若是在之前的文章討論過的,就簡單用註腳補充,這樣的方式就能避免發散,其實對寫本身很順利,困難之處大概就是我們真的都很忙吧,要在日常的縫隙中去找出回應的時間。


Iris
: 這題Cathy已經回答得很詳細了,但我忍不住想補充:她所謂的「兩個人又會互相丟一些覺得可以寫的新聞連結」,是指早期我們還沒正式開工前,不斷在看到這本書應該要處理的議題時,把相關連結丟給聊天室中的對方,然後說「這個妳可以寫!」哈哈。所以一開始確實有很值得擔心之事,就是對寫看似可以互相激發對方的寫作(後來事實上也是),但卻也可能製造推拖的機會,還好我們後來是往前面這個方向走,也的確越寫越順。從整併的題目中先認領了特別想寫的主題,再以避開個人先前著作提過的內容為目標,就會知道該怎麼發展這次的論述方向。

坦白說我們兩個都是那種連上課投影片的順序都會不斷調整,讓講課內容的條理與連貫性能讓自己滿意的龜毛的人(儘管可能也只有自己在意那些細微的順序變化),以這種習慣,其實很難允許論述「發散」,所以確實在對寫時沒有這方面的困難。倒是成書之後,在不同場合曾被問到是否覺得還有想寫而沒能寫進來的未盡之處。關於這一點,我同意Cathy說的,其實文章不可能包山包海,那樣就真的會寫到「發散」,所以我們一方面用書末的對談側記來處理這個問題,另一方面,我其實也真心希望不要有那麼多未盡之處可以寫,因為那通常意味著又有什麼關於動物的不幸事件或爭議,需要被書寫與討論啊。

Q.兩位都是大學教師,就教學第一線目前的觀察,同學若想做動物相關議題研究,最需要提醒的部分是什麼?

Iris: 在大學部開設「文學、動物與社會」通識課,在研究所開設「動物/性與無意識」,這麼多年來前者的影響是比較大的,不少同學都繼續在實踐的層次上持續關心動物,但在學術上繼續動物研究的,卻很罕見。我原本沒有特別注意到這個問題,每年只是悶頭教書,但某一年一位跟著我寫碩論、但不是以動物研究為方向的學生突然問我,「老師,好像都沒有學生跟著妳做動物研究?」我才驚覺真是如此!唯一一位專長領域最接近動物研究的學生,是在芝加哥大學念電影與媒體研究,已經取得博士學位。由於他大學時代修了我的通識課,對動物主題產生了興趣,所以後來不少論文的產出,是以與動物相關的動畫或紀錄片為探討的對象,有時候我們仍會透過臉書訊息,交換一些動物議題的資訊,但學生自己很有想法,早已有獨立研究的能力,其實不需要什麼提醒。

過去我認為,動物研究是一個跨領域、且在人文學門裡面有點「非主流」的研究,如果要投入,可能要有「吃力不討好」的心理準備,會遇到諸如「外文系和動物有什麼關係?人文學科能怎麼研究動物?」這類的質疑;近年來「風向」有點改變,因為生態危機、氣候暖化等「明天過後」的危機感漸強,人類世、生態這些與動物相關的議題突然變夯了,對這種改變,我其實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動物研究好像因此比較有了能見度甚至在學術場域的正當性,但也憂慮這只是一時的「學術研究潮流」,無法有更具體的發展回饋在實踐的層次上,所以如果真的有學生要從事這個領域的研究,我應該會很希望他們是抱著某種對動物議題的真正關心而來的吧!因為對自己的研究主題有使命感,說得芭樂一點,有愛的話,研究才能做得長久,也更能結合理論與實踐的層次,透過對人與動物關係或動物倫理深刻的省思,對於這個我們虧欠太大、剝削太多的環境與生物,做出一些具體的貢獻。

至於對有志於投入動保領域的同學,我的提醒又不太一樣,他們的初心多半無庸置疑,但卻未必懂得「量力而為」,有可能因為太急切想要幫助動物,卻感受到大環境的不友善,而打退堂鼓,或是繼續做卻「內傷」。對這樣的學生,我會想提醒他們──不要自我要求太高或是太鑽牛角尖,何況動保要能有效地推行,也不是靠個人自我要求在方方面面都不能利用或傷害動物,做到「聖人」的程度,而是讓更多人感受到這個議題的重要性。

Cathy我也是建議剛開始想投身到這個領域為動物做一些事的學生,真的要循序漸進,不要一下子就強迫自己去逼視超越情感和心靈能夠負荷的量,一下把自己推到極限,反而可能很快會內傷,最後覺得幫助動物實在太痛苦了,寧可選擇不再面對,對我來說,這是很可惜的。至於研究或創作,當然也是希望同學能真心在意動物,而不只是將其視為一個「正確」或「熱門」的議題,所有的實踐才能真正回饋到動物身上。除此之外,也希望同學能慢慢練習不要太快下判斷,試著看見每個議題背後的複雜,更深入地去思辨。




台灣在提到外來種問題時,一直很簡化、標籤化
只是貼標籤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Q.
科學記者彼得.克里斯蒂(Peter Christie)作品《愛為何使生物滅絕?在野生動物瀕危的時代,檢視我們對寵物的愛》提及寵物飼主與保育人士的衝突,一直是個難解的問題。伴侶動物無疑為人類提供了無可取代的情感支持,但野化的貓狗嚴重傷害野生動物,也是不爭的事實。這兩種立場的對立在移除外來種的議題上更顯尖銳。台灣是封閉型海島,對於這個問題更為白熱化。對於外來種和伴侶動物的衝突這個議題,您們怎麼看?

Cathy 這題我只有滿滿的無奈。我覺得台灣這幾年耗費很多很多的能量在所謂野生動物保育和同伴動物保護的對立衝突上,但我幾乎覺得就動物的角度來看,是一種雙輸。 

某程度上,近年來的教育確實讓大部分的民眾對外來入侵種可能造成的本土物種危機有了共識,但生態問題的複雜如果只停在一個標準答案式的認知,我認為這樣的概念本身就是很危險的。印象很深刻是之前看到網路上有一張馬來西亞民眾拍的照片,車主居家隔離後發現車的後照鏡被築巢了。結果台灣網友轉貼時,照片下方立刻有人留言:這是外來種,不能讓牠們繼續擴張。後來原貼回答這在馬來西亞是常見本土鳥種,這隻鳥的身份彷彿就在一秒間從妖魔回歸平民。 

又例如日前新北市鼻頭漁港的「海豹目擊事件」,新北市動保處處長也是第一反應就說海豹是外來種,但如同游崇瑋(chungweiyou)在此次事件後提出的一些思考,他指出: 

外來種的定義是「某物種直接或者間接靠人為力量抵達某原分布外的地點者稱之」;反過來說,靠自身能力(飛行、游泳、空漂、海漂⋯⋯)抵達臺灣的生物,就不是外來種。而目前經清查,各大水族館以及海洋公園等地,都說並沒有遺失海豹的情況之下,這隻在鼻頭漁港出現的海豹,就不能以外來物種的標準處置(如果有所謂的外來種處置方式的話啦)

因此對我來說,在討論所謂「貓狗外來種」和野生動物的衝突前,我更在意的反而是越來越「標準答案化」的外來種認知,會不會太簡化了每一個不同地區、不同物種困境的複雜度。當我們看到一隻可能因迷路或糧食短缺等因素誤入港口的海豹時,牠是「外來種」會是我們最優先甚至唯一想知道的訊息嗎?又或者將貓狗視為外來種,是一種以正視聽的方式嗎?我不認為它是一個可以更容易釐清問題的路徑。因為我們目前普遍的外來種認知,只是把外來種的複雜性簡化成標籤而已。而貼標籤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當然,很多人認為是可以的,因為標籤背面往往貼著標準答案和「解決」的標準化公式。)

港海豹(非新聞當事海豹)港海豹(非新聞當事海豹)


Iris:滿滿的無奈+1。甚至在回答這題之前我們半開玩笑說可以跳過此題不答嗎?除了因為書裡已特地用了一章來書寫之外,也因為似乎說得再多也沒有太大的用處。就像Cathy說的,台灣在提到外來種問題時,一直很簡化、標籤化(而且必然是汙名化的標籤),偏偏這樣的作法卻是最符合「政治正確」的,以至於其他聲音都像是不懂生態保育之重要的無知言論或異端邪說。這個一言堂的現象真的讓我很詫異,因為國外雖然也有類似的爭議、類似的對外來種汙名化的傾向,但總是不乏不同的意見以及更複雜細緻的論述,來阻止外來種議題被過度簡化。 

例如在十年前就已出版的《Zoopolis: A Political Theory of Animal Rights》一書, Sue Donaldson與Will Kymlicka兩位作者就明確地點出了若用馴化/野生這樣的二分來思考生活在我們周遭的動物,有多大的盲點。許多被當成外來入侵者的動物,是他們口中界於馴化與非馴化之間的城際動物(liminal animals)[1],其中又可以分成如浣熊,烏鴉,蝙蝠,灰松鼠等高度適應人類生活的「機會主義者」(opportunists)、對人類活動依賴度較高的野化動物(feral animals)及其後代,如野化的貓狗(先前在台灣爭議不斷的陽明山水牛顯然也可以放在他們定義的這個類別),以及逃脫或被引入的外來種等等。粗糙地把這些動物全都看成一樣的入侵者,對於解決人與動物的可能衝突,其實沒有任何好處。

甚至連被視為環境惡夢的外來種,在書中都有不少為之平反的例子,主張應該區分哪些「新移民」的加入甚至可能為基因庫的多樣性帶來良好的結果,哪些入侵者又確實造成毀滅性的影響,而不是出於對外來種的恐懼,一視同仁地過度渲染牠們的傷害性。真的很希望台灣的生態保育論述也能跟上這樣的腳步,深化相關思考,不要讓無意義的對立持續虛耗動保或野保運動的能量。

就以「外來種」伴侶動物對野生動物的傷害這一道預設立場的題目來說,我會希望能就事論事,針對衝突的部份具體地檢視——例如在生態敏感區進行絕育後原地放養確實不妥,那就處理這個地區發生的問題,尋找解方,而不是把對立擴大,讓野保和動保處在一種無時無刻全面對立的狀態。之前我看到有朋友轉貼台灣動物平權會在台北市推動的「午夜動保食堂」計劃,這個強調以乾淨餵食與美觀的貓屋來改善鄰里衝突的活動,仍引來大量「為何不比照移除綠鬣蜥/秋行軍蟲/埃及聖䴉的方式移除外來種貓狗?」的留言,實在令人非常無奈。 

這樣說起來好像越說越沒希望,還是也說點正面的好了——近日看到林務局的貼文,宣導發現埃及聖䴉時的通報方式,其中至少特別強調埃及聖䴉也不是自己想來的、這絕對不是牠的錯,呼籲大眾不要汙名化埃及聖䴉等等。雖然在台灣對外來種的相關論述未見深化的情況下,這樣的呼籲還是不夠(下方的留言立刻可見形容埃及聖䴉是催狂魔的類比),但總比鼓勵或放任民眾自行以各種不人道的方式移除外來種,多了些進步的曙光吧。(說想跳過不答卻答了這麼長,可見真的很放不下這題啊。)

[1]此書的中文版將由貓頭鷹出版社出版

 


在動物日貼文難免有點湊熱鬧的感覺,理性上我知道這類的影響有限,
但還是想相信,利用機會加減呼籲點什麼,勝過什麼都沒有做



Q.訪問的今天剛好是世界黑貓日,您們對於近年湧現出來的各種動物日,想法是什麼?

Iris: 老實說我不記得哪天是世界黑貓日或哪天是狗節貓節之類的,但只要看到有人在這類特殊的日子貼文,我也會跟風貼一下,那天我貼的是自己以前在報章專欄寫的,關於黑貓的文章,趁機「置入性行銷」一下動保,希望透過自己筆下聰明絕頂又貼心的黑貓,破除黑貓不吉利的刻板印象。當然在動物日貼文難免有點湊熱鬧的感覺,理性上我知道這類的影響有限,但還是想相信,利用機會加減呼籲點什麼,勝過什麼都沒有做。畢竟如果類似的貼文多了,還是可能會引來一些注意吧?或許這是長期做動保的人在很容易絕望之際,反轉產生的盲目樂觀?另外因為自己除了養貓也養烏龜,基於「愛龜及龜」的心情,世界烏龜日、世界海龜日這些日子,只要看到保育團體的相關發文,我也會轉分享。如果不同的物種都有對牠們特別關注的群體,會記得在特殊的日子對一般人做些「機會教育」,也是不錯的。只是任何運動要紮根當然不能只依賴這個,否則動物也頂多只有「一日行情」。

Cathy: 這類的「世界xx日」其實有點類似生日或節日的概念。老實說,我不是一個很在意節日的人,可能小時候看《愛麗絲夢遊仙境》對裡面三月兔與瘋帽匠祝愛麗絲「非生日快樂」的橋段印象太深刻,覺得既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可以慶祝「非生日快樂」,好像不用那麼執著於生日那一天。但這幾年慢慢體會到,有時節日或許是為了讓大家提醒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空出一個特定的時間,保留給我們在意的人事物。那麼從這個角度來看,我覺得無論世界黑貓日、狗狗日、麻雀日、犀牛日......都沒什麼不好。這些xx日的存在或許起不了什麼很重大的影響,但也無傷大雅,而且提醒我們這個物種、或這群動物的存在,也值得被在意、重視、不該被遺忘。

 

Q.社群媒體上氾濫的各種動物梗圖和貼圖,這無疑是社群時代把動物「擬人化」的一種百花齊放的表現,觀察這個現象,有沒有人和動物之間的關係與問題要提醒?

Cathy:我覺得因為梗圖和影片真的百百種,所以這個問題本身牽涉到很多不同層次的「動物玩笑」和「擬人化」,很難一概而論。但我很希望大家能夠慢慢地去提高自己對影像的敏感度、培養分辨這些影像的能力,相對就有機會減少動物受虐的情況。例如哪些影像有可能是為了製造「笑/效果」刻意的擺拍,或是書中也有提到的,部分網紅為了提高點閱率,在鏡頭前玩弄或傷害動物,這種為了「吸睛」的心態和行徑歪斜到最極端的情境,甚至可能發展成近乎公開行刑的嚴重動物虐待。 

至於用趣味性的文字將動物影像拼貼成梗圖,我們或許也不用隨時隨地彷彿帶著「動物警察雷達」般,一一予以批判。但誠如書中在討論動物玩笑時一再強調的,某些玩笑本身就算不帶惡意,但仍可能直接或間接地去強化了我們一直以來的動物偏見,所以我自己的立場,當然還是會希望這類的玩笑模式能夠隨著觀念的推廣而慢慢減少。  

我自己最能接受與覺得有趣的,當然就是那些真實發生、無論是野生動物或自家同伴動物的互動片段、醜怪表情,或許都能讓我們產生一種和動物更為親近的心情,以及對動物本身豐富的行為模式感到讚嘆。對這些影像感到有趣,也最不會產生某種倫理上的衝突感,總之,我仍然相信「謔而不虐」的高明幽默,絕對不是過於理想化的願景,而是日常實踐中每個人只要有心都能做到的。 

Iris: 的確這類的圖片和影片百百種,我自己最怕的,也是Cathy上面說的,涉及擺拍的、為了刺激點閱率而不惜玩/弄動物的梗圖或影片。另外,如果有「微侵犯」問題的,當然也不那麼樂見。曾看過網路上流傳一則關於白化症棕熊的梗圖,畫面中看似北極熊的棕熊被配上「幹,又來!!!!!!!」的台詞,圖片的解說則是,這隻白化症的棕熊每次在森林被動保組織發現後,都會被拯救,並在睡醒時發現自己去了北極。對這樣的梗圖,我實在比較沒有「幽默感」,其中對動保組織的嘲諷和對於動物生存困境的無視,讓我很難跟著覺得好笑。

但如果是無傷大雅的擬人化梗圖與貼圖,這或許只是意味著動物進入我們的生活之深,讓我們在表現一些日常的趣事時喜歡用動物來「代言」——特別是貓狗。例如有一則梗圖用湛藍大眼的白貓和瞇瞇眼的白貓並置,藉以表示「有畫眼線的我vs沒畫眼線的我」,這個對比可以秒懂,也頗貼切有趣,不少這類的梗圖,應該讓「生產端」和「接收端」都很滿意吧!創造梗圖的人覺得有成就感,欣賞梗圖的人被逗樂了感覺舒壓,但我還是不會因此覺得這代表人與動物關係的高度躍進就是了(可能會被認為動保人真的很難搞?)。

而和靜態的梗圖相比,我更在意或者說擔心的,是Cathy也提到的,想製造笑/果的動物趣味影片,除了有造假的可能、背後的動物傷害問題不得而知之外,即使是真實情境的重現,從個人層次來說,我還是會遭遇理智與情感打仗的狀況,產生「想笑又不敢笑」的分裂感,例如有次看到影片中的貓咪準備起跳準備了半天,結果竟跳不上一個很矮的地方,直接摔落,我本能地笑出來,又覺得不該笑,甚至會想說這時候應該關心貓咪會不會受傷吧?最後只好相信,這應該就是「謔而不虐」的例子吧,畢竟自己有時也會笑自己家的動物蠢, 甚至開心地拍下牠們的蠢樣,但不至於明知牠們身陷危險還只顧著拍照啊,所以不用這麼嚴肅去要求自己和檢驗別人吧?(但回答完這題,突然發現我還真嚴肅活得真累。)

Q.最後,請用一句話描述《就算牠沒有臉》這本書

 

就算牠沒有臉:在人類世思考動物倫理與生命教育的十二道難題

就算牠沒有臉:在人類世思考動物倫理與生命教育的十二道難題

Iris:我的第一反應其實是,這本書說了很多最後只是想告訴大家,莫以善小而不為,哈哈。但這個題目讓我想起以前很喜歡的日本綜藝節目《電視冠軍》,片尾都會要求冠軍用一句話形容甜點,拉麵,麵包. . .對他們的意義。所以我也想用有點類似的方式回答,這本書滿載我們對動物的心意——感謝,歉意,以及還好這世界有動物的慶幸,希望引起共鳴,讓更多人看見動物的臉。

Cathy:電視冠軍耶,好懷念(重點誤)。如果用一句話形容,我覺得我們這本書,是這些年來我們對於動物倫理思考的一個總盤點吧。包括我們被質問與詢問過的問題、糾結在我們自己內心的一些矛盾,透過這次對話進行了重新的梳理,也希望能因此讓更多人在面臨同樣的困境時,開拓出一些思考的路徑。

※本篇文章由作者個人創作授權刊登※


 


台灣大學外文系教授,常自嘲以動保為主業,教書為副業。曾任《中外文學》總編輯、NTU Studies i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主編。著有《以動物為鏡:12堂人與動物關係的生命思辨課》(啟動文化),編有《台灣動物小說選》(二魚文化),合編有《放牠的手在你心上》(本事文化),合譯有《拉岡精神分析辭彙》(巨流)。

2018年獲台大106學年度教學傑出獎;研究計畫〈從精神分析之鏡/外看動物他者〉(2007-2010) 曾獲科技部遴選為優秀年輕學者計畫。學術研究專長為精神分析與動物研究。


作者簡介

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研究領域為台灣及香港當代文學、自然書寫、動物書寫、家族書寫。著有《倫理的臉:當代藝術與華文小說中的動物符號》《牠鄉何處?城市.動物與文學》(本書獲書評媒體Openbook2017美好生活書獎)、《當代台灣文學的家族書寫──以認同為中心的探討》《生命倫理的建構:以台灣當代文學為例》,其他書評與動物相關論述文字散見《鏡文化》、《鏡好聽》、《新活水》等專欄。

延伸閱讀
● Emily/動物為我們付上的愛的代價 ──讀《愛為何使生物滅絕》+《就算牠沒有臉》
胡慕情/為了能「愛過,不傷心」,在人類世思考動物倫理與生命教育的難題──讀《就算牠沒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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