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速成雞湯！《故事如何說再見》端出大作家們細火慢熬的創作靈光

多年前，我正在全職顧小孩手忙腳亂時，在二手書店掏到了一本英詩集，無意間看見一段，眼眶就濕了。於是我把那段詩引用在我後來的書裡。我也常記得那段詩的感覺（我說「段」，不是「首」，是因為整首很長，我真的不全懂）。

可是，事隔多年，或許五年，我再回看時，赫然發現已經沒感覺了。於是我問自己，這詩好在哪裡？甚至還覺得它有點陳腔濫調，用「荒無」形容命運，用了「星星、月亮」，而我也明白自己不會再有那種熱淚盈眶的感覺了。關鍵並不是那詩有多好，而是當時你的狀態剛好對上了，或像人們常說的「在對的時候，遇到對的書」。

而只有在自己愈寫愈多、愈看愈多時，才會更加發現「這個寫得好」，然後用力劃線。在更早時，我摘的句子多半是「打中我的狀況」，或是可以奉為圭臬的句子（無論是在人生或是寫作上）；而熱衷創作的人，更會去注意那些「寫得好」的部分。

無論是第一種摘句「打中你的狀況」，或是第二種「寫得好」，別人都無法和你有同等、至深的共鳴，有次我特別興奮地在課上分享，有人直接問：好在哪裡？那次以後我留上了神，除非你說更多，否則別人還真的感受不到。而「說」更多（我不想用「解釋」），也是很重要的閱讀經驗、寫作經驗分享。你不能只說「這個好」，而要說「好在哪裡」，特別是當老師的人。或者，學生也應該主動問。

就像你不能把史蒂芬．金的話簡化為「把開場寫好」（這不是廢話嗎？誰不知道開場很重要，結尾也很重要？開場不好誰會讀下去？），講這句話的人，至少必需把他所認為的「好開場」、「爛開場」拿出來舉例才有意義。而任何一個作家，絕對可以舉出不同例子，因為沒有一位作家是一樣的。

故事如何說再見：作家的創意、靈感和寫作歷程

Light the Dark: Writers on Creativity, Inspiration, and the Artistic Process

這本書其實不像書名說的《故事如何說再見》，而是更貼近原文書名Light the Dark。書中有一句作家艾米．班德（Aimee Bender）的話：「語詞有其侷限，它是不完美的工具，但看它以多高的角度照亮黑暗。」我想這就是原書名的由來。

作家們很常被問到「哪一本書改變了你？」、「影響你至深的一句話」，這本書就滙集了多位英語作家的「回答」。這類問題雖然可以用短短一句話來回答，但對作家而言，可不是一句話就能打發的。如果他只回答某一本書或某一句話，能共鳴的人肯定不多，也會覺得他敷衍了事。但有時候人們就是很喜歡聽最簡短的答案，最好還是「有用的」。

一個印第安少年的超真實日記

就像書中薛曼．亞歷斯（Sherman Alexie，《一個印第安少年的超真實日記》作者）說，影響他至深的是這句「喔，亞瑞安叔叔！我在我心中的保留地。」他接著說，「這行詩讓我當時放棄一切想成為詩人。」坦白說我看這句話一百次都不會有共鳴，他是喜歡這句話的口吻？斷句？標點符號？而且我不知道誰是「亞瑞安叔叔」，也不知道「保留地」指的是什麽。但為何他覺得這句話像原子彈一樣炸了他的人生？細讀下去，你就會被他還原當時的激情所打動：「突然間，我聽到它被這麽大聲地說出來，我看到它被印到書頁上。這些感受是沒有人會說出口的，至少在我的家鄉是如此。」（但同時我知道，看到這裡也許你還是不懂到底好在哪裡，那推薦你翻開《故事如何說再見》感受他如何說。）

因為本書的編排很貼心地把作家們的「引用句」獨立出來放在篇首，可如果單看這些引出來的句子，通常是無感或納悶如上的。這就像網路上很多「金句」（或稱「雞湯、亁貨」），很多讀者想要快速獲得一個可以改變、影響、啟發他的句子，可這真的沒法速成，而且也不是你自己的，你目前的所有閱讀經驗、寫作經驗、人生經驗都是獨一的，因此無法速配。

如果你抱著這種想法來看《故事如何說再見》可能會失望，因為這些作家太誠懇了（這也應該是「作家之道」），他們絕不會只給你一個速成的答案。他們要慢慢說、細說。他們珍惜和其他人分享這電光火石的一刻。本書另一部分則是像寫作班一樣，作家會告訴你「好在哪裡」；還有一部分是作家談自己的「信念」。內容有點雜是無可避免的，因為每一個作家就是如此不一樣，引領他們繼續走下去的原因不一樣，每個人吸收的養分也各異。

很多時候讀者是因為看了「摘句」而買書，但這本書很不同，所以只讀摘句就太可惜了。

納尼亞傳奇【出版70周年經典全譯版】(全三輯，七段冒險故事)

一本啟蒙作家的書可能很多人都看過，像是C.S. 路易斯的《納尼亞傳奇》。奇幻作家萊夫．葛羅斯曼（Lev Grossman）提到，其中一集《獅子．女巫．魔衣櫥》是一本「讓我明白小說該做的事情為何」、「書本能為你做哪些事」。這樣的醍醐灌頂，很多作家都有類似經驗，只是表述方式都不同（從《故事如何說再見》更可見識到）。

路易斯對我的重要性是什麽？部分來說，是因為——就技術上而言，從他的寫作技能來看——他說故事有效率不廢話，堪稱表率。才進行到六、七頁，我們已經認識了佩文西兄妹所有成員，也知道每位成員對其他三人的情感。

更甚者，還有他操作語言的方式——完全不同於其他寫幻想文學的前輩們。沒有懷舊的氣息。沒有中古風的絢爛筆觸。沒有童話故事裡對小讀者居高臨下的神氣。他的文字平鋪直敘，清澈剔透——鏡頭上沒有凡士林油漬。

（接著，萊夫．葛羅斯曼摘了兩大段告訴讀者「作者對細節所下的功夫」具體在哪裡。）

寫作者心裡慢慢建立「好在哪裡」的那把尺，就是透過一本一本書、一段一段話完成的，光是一段就足以顯示這位作家的鑑賞和理性能力，不只是感性地說說「像光那樣打進我心坎」這類話。光是欣賞書中列出的這些作家們的兩把刷子（就算你還沒看過他們的書），就會有種天外有天、世界之大、條條大路皆可通、萬事萬物皆可能的豁然開朗！

題外：書腰寫了一句「讀完書，到底能得到什麽？」我首先是對「讀完書」這三字疑惑，因為書很多時候都沒讀完，書也不是拿來讀完的；再來「到底」二字，為什麼非得這麽問，沒有人會問看電影、聽音樂、打電動到底能得到什麽。

故事如何說再見：作家的創意、靈感和寫作歷程 (電子書)

 

 延伸閱讀  

• 前往大作家們的寫作宇宙──讀《故事如何說再見：作家的創意、靈感和寫作歷程》
• 寫作者是多麼「衰」的一群人？──讀《第四版草稿》
• 寫作３原則：熟悉目標讀者、多讀好文章、找人試讀──讀《第四版草稿》
• 被這本書開天眼之後，我就回不去了！──Mangasick讀《漫畫原來要這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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