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我朋友喜歡顧城。但我沒有機會知道這件事的真假,因為我們沒有再說到話。我們認識時從未談論任何關於詩甚至文學的話題,一切都是很後來的事,大家全都知道了,大家也都沒機會知道他喜歡哪些誰。
不把朋友的名字說出來和把他的名字說出來一樣矯情,但我就是無法,和我無法讀到他的字一樣,而那又是如此一不小心就會發生的事,那讓我真實體會什麼叫做「刺眼」。我不喜歡,就避開。但每回讀顧城就會想起他。取而代之想他時我讀顧城。
〈在這寬大明亮的世界上〉
顧城
在這寬大明亮的世界上
人們走來走去
他們圍繞著自己
像一匹匹馬
圍繞著木樁
在這寬大明亮的世界上
偶爾,也有蒲公英飛舞
沒有誰告訴他們
被太陽曬熱的所有生命
都不能遠去
遠離即將來臨的黑夜
死亡是一位細心的收獲者
不會丟下一穗大麥
我討厭那種因為某些一翻兩瞪眼的狀況而使人再也無從置喙的結論,我討厭被逼著紀念什麼,我討厭溫情。但我想顧城說得對,這世界如此寬大明亮,而人人都只是圍繞著「自己」這根木樁走來走去的馬。他把世界畫得好生動:蒲公英飛舞、生命處處,和明亮一起擺放著的,是即將來臨的黑夜。沒有一個人能夠像他,把死亡說得如此溫柔,說它是個「細心的收獲者」。我喜歡想像他就是真心這樣覺得的。
那些看來說走就走的馬兒去了哪裡呢?我老覺得牠們沒有真的掙脫了什麼韁繩,不過是硬把木樁就地拔起、拖著離去,只是不在了我們所知的「那裡」。這樣令人嫉妒的「自由」與「任性」,究竟還能帶著牠們奔跑到哪去呢?
這世界如此寬大明亮,黑夜依時降臨。愛了恨、恨又不得不愛,我猜我朋友喜歡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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