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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鳥的人》的鄉愁書寫(Saudade):漂鳥的身分與土地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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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莉迪亞.豪爾赫(Lídia Guerreiro Jorge, 1946-)和前輩作家薩拉馬戈(José Saramago)奧古絲汀娜.佩薩-路易斯(Agustina Bessa-Luís),以及同輩小說家羅伯.安頓涅斯(António Lobo Antunes)並列為當代葡萄牙文學最重要的健筆。前輩或同輩不是摘下諾貝爾文學獎桂冠,就是葡萄牙最重要的賈梅士(Luís Vaz de Camões)文學獎得主,足能評斷莉迪亞.豪爾赫在葡語文學的分量。2020年底,墨西哥瓜達拉哈拉國際書展授予她的「羅曼語系文學大獎」更是跨國跨語言的重磅榮譽。


\\莉迪亞透過視訊發表獲獎感言(2020瓜達拉哈拉書展)//


莉迪亞.豪爾赫的第7本小說《激情的峽谷》(O Vale da Paixão1998年面世後,接連獲得四個文學獎項的加冕,如今以英文(和西文)譯本的名稱《畫鳥的人》The Migrant Painter of Birds)在中文書市出版,有了更具體的象徵意涵及隱喻。

O Vale da Paixão


畫鳥的人【博客來獨家書衣版】

畫鳥的人【博客來獨家書衣版】

葡萄牙作家莉迪亞.豪爾赫© Frank Ferville(馬可孛羅提供)


閱讀莉迪亞.豪爾赫的作品或《畫鳥的人》,有幾個破題的關鍵符碼:

第一個是薩拉查 (António de Oliveira Salazar)總理建立的「新國家政體」(Estado Novo)獨裁體制,長達42年到他逝後4年的康乃馨革命始告終結(1932-1974)。這當中包括殖民地安哥拉和莫三比克尋求獨立的革命戰亂期,恰巧也是作者在兩國執教鞭六年(1968-1974)的非洲經驗。

不安之書(二版):《惶然錄》全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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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是1950至80年期間,葡萄牙高比例的鄉村人口遞減(68%~58%),而自1960年末起,每年約有十萬人移居國外。長期且獨斷的獨裁體制,艱苦貧困的農村勞力,不斷遷徙的人口外流,在在撩撥了詩人佩索亞(Fernando Pessoa)筆下所謂的「鄉愁啊(saudade)——刻骨銘心,唯有葡萄牙人懂的徹底」。在那個時代,離去的人和遭棄的土地,盡是悲劇的鄉愁!以莉迪亞的作品為博士論文且提出精闢解析的學者保羅.賽拉(Paulo Serra)點出,從《畫鳥的人》可以看到莉迪亞小說的兩大特點:憂鬱的美學(豐沛的情感筆觸刻畫人物的無奈與屈服)和殘酷的寫實(人類在歷史的洪流中淹沒,尊嚴赤裸受辱的不堪)。

法羅區(Faro)位於葡萄牙南方(圖/wiki

《畫鳥的人》以莉迪亞的故鄉為背景,敘述葡萄牙南部法羅區(Faro)鄉村瓦馬雷斯(Valmares)大宅院的蛻變。故事環繞綿延將近半個世紀的狄亞斯家族的流變與停泊:一個大家長范西斯科、他的八個兒女、三媳一婿、四個孫子與一對工頭夫婦的家族史。

「Saudade」是葡語文學的傳統與經典議題,是一種因距離產生的既親密又憂鬱的情感,一種想要破除距離的渴望,又明知不可得的糾結;既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相思,也是人與地景的思鄉。小說扣人心弦的Saudade必要條件(sine qua non)是華特和他的女兒這對父女的親情轇轕和身分認同。「畫鳥的人」是華特,而真正的主角是說故事的女兒。

華特是家族裡唯一不甘下田幹粗活的老么。他叛逆、風流、逃逸,年少輕狂和瑪莉亞.艾瑪生下女兒,卻遠走他鄉;身殘腳跛的長兄庫斯多喬(Custódio,意思即為監護人)娶了瑪莉亞.艾瑪,父女關係變成了叔姪。從此彼此的聯繫是華特浪跡天涯寄回的家書,以及坐在他的軍毯上畫下的各地珍禽異鳥。

小說裡,狄亞斯家族每個人都有名字,唯獨女主角沒有名字。「華特的女兒」是她的代稱,她是「缺席的全知」:她記憶、她書寫,她觀看聆聽,一度也曾像年輕時的母親一樣佻達失了身,她都一一記錄串連,想要對永遠不會知道這些詳情的「華特叔叔」細訴。書寫是她的話語,沉默是她的聲音,但不能碰觸與言談「女兒」的身分;而華特,卻永遠是「在場的缺席」,鄉愁療癒的方式是再次離家,就好像法國詩人高第耶(Théophile Gautier)所描述的「易地/異地鄉愁」(nostalgia inversa),易地流浪方知故鄉情。女兒的日常生活永遠有華特和來自四面八方的鳥的影像相隨。華特也是遠離家鄉眾兄嫂書信控訴的藉口,推諉責任的箭靶。狄亞斯家族的互動猶如板塊運動造成的地震,范西斯科和華特的衝突對峙是震源,華特和女兒的會面所牽連的攪擾則是震央。

鳥圖和毯子這些「物件」成為華特的「假體」(prosthesis),讓華特的女兒有了繼承的屬性。「鳥」的特性也成為華特的譬喻。他像鳥類一樣遷徙移動,從北美頂端到南美盡頭,試圖擇良木而棲;毯子成為他畫圖的一部分(畫鳥與風流「鳥=屌」的憑藉),是女兒的追憶、懷舊、思念、發現真相與身分的救贖。

《畫鳥的人》另一個重要的主題是:遷徙。狄亞斯家族的兄弟們,除了獨裁獨斷的家長范西斯科和不良於行的長子庫斯多喬守著宅院,守著土地,其他的手足都遠離家園,另謀出路,也紛紛致富。一開始,在墨守成規又專制的父親的統御下,狄亞斯家族成員沒有人可以逃脫范西斯科的寡頭鐵律,但是也沒有人要就此屈從他們被限定的命運。這段鄉間人口外移和莊園逐漸蕭條的景象,和魯佛(Juan Rulfo)的佩德羅.巴拉莫Pedro Páramo)或胡利歐.亞馬薩雷斯(Julio Llamazares)的黃雨La lluvia amarilla, 1988)有類似的蒼涼和無情。前者是可馬拉(Comala),後者是艾涅爾村(Ainielle),最後都只剩耄耋老翁苦守的孤寂。

佩德羅.巴拉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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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雨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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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迪亞想藉著《伊里亞德》詩性的鋪陳和史詩的悲泣來襯托《畫鳥的人》的抒情與呢喃。《伊里亞德》建構的主題,烘托了狄亞斯家族鄉愁的縮影:

  • 一是還鄉:范西斯科殷殷期盼召喚不回兒媳們返鄉的念頭,「父權的消失」是他的鄉愁。
  • 二是榮譽:兒媳先後棄宅院而去,與莊園切割、離開鄉里為揚眉吐氣。對范西斯科而言,「之前與之後,遠方與屋內,他都毫無興趣。他唯一在意的只有自己土地的範圍,以及他以堅定意志侍奉的熟悉神祇。榮譽、愛與生命,唯有轉化成田畝才有意義。
  • 三是命運:造化弄人,親情、愛情都沒有對位。華特依然如漂鳥消逝,瑪莉亞.艾瑪永遠等不到伊人回首;庫斯多喬忍受「烏龜」的侮辱,華特的女兒形同「孤女」,兩個身/心缺陷的人是狄亞斯家族最後守護宅院的傳人。

薩拉馬戈稱許莉迪亞的創作感性與理性兼備,善於梳理時間的節奏。我們讀到的《畫鳥的人》裡,華特的女兒是時間的裁縫師,是織拆壽衣的潘尼洛碧,然她的記憶拼圖也難免錯亂,跳了針,穿錯了線,但都無妨,時間在這本小說裡只有當下有意義,但以靜謐封存,近似虛無。生活在他方或擁抱鄉土的人依然在佛朗西斯科.馬努埃.梅洛(Francisco Manuel de Melo, 1608-1666)詮釋的矛盾修辭——「磨時樂,享時苦」(Saudade)——的情感裡等待救贖。

 

畫鳥的人【葡萄牙文壇大家最經典作品首次中譯出版.獨家收錄台灣版新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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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淑英

現為清華大學外語系教授兼校長室特別顧問(2019.08自臺大外文系借調)。馬德里大學西班牙&拉丁美洲文學博士。輔仁大學西文系/西研所學士、碩士。2016年膺選西班牙皇家學院(RAE)外籍院士。2019年起為西班牙王室索利亞伯爵基金會通訊委員(OPH, Fundación Duques de Soria)。2013.08-2019.01擔任臺灣大學國際長,以中、西、英文發表高教國際化演講數十場。

現為《英語島》、《人間福報》定期撰文。學術專長為當代西班牙、拉丁美洲文學。近年專注旅行文學、流浪漢小說、殖民時期紀事、飲食文學、情色文學、黑色小說與電影、中西筆譯理論與實務等研究。中譯《世界圖繪》《什麼是民主》,《關於社會階級》、《這就是獨裁》繪本《佩德羅.巴拉莫》《紙房子裡的人》《亞卡利亞之旅》《杜瓦特家族》,西譯北島的《零度以上的風景》等十餘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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