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家麥人杰。
在漫畫《鐵男孩：山寨之城1》一開頭，麥人杰引述劇作家王爾德的名句：「我們都活在陰溝裡，但仍有人仰望星空。」還沒問他為何選這句話當引子，陪同的編輯倒是先說起這頁面上的小圖人物，嚷著那個圖裡的男孩快搞死美術編輯了，「美編調了一點點位置，麥叔叔很火，一定要調回原本他畫的位置，就差沒拿尺出來量……」
鐵男孩：山寨之城2
鐵男孩：山寨之城1
講起這個，麥人杰也有話要說，「欸，對啊，我就是要那個位置，黃金分割的位置啊，對不對？就是那個三分之一的位置，那你就知道我在講什麼，我就是要在那裡，你把我移到旁邊幹什麼，真的是……下去一點就不是黃金分割了，不是視覺的重點了。美編差點讓我拿折凳打他的頭。」
呃，好。很開心55歲的麥人杰還有如此青春火爆的時刻。眼前的他綁著招牌馬尾，從19歲開始蓄的鬍子已發白，「欸我以前28腰，鬍子是咖啡色的，你沒看過我殺氣很重的樣子，你現在認識的是聖誕老人……」說是聖誕老人，但其實還是帥，他手指穿戴的戒指「們」與其說是裝飾，更像隨時能揮拳的武器。幹嘛不乾脆戴手指虎？「那個東西上不了飛機啦。」
《鐵男孩：山寨之城1》是麥人杰今年剛推出的新作，概念成形於2014年，原本是為了動畫發想的題材，團隊早早組好，動畫開始畫了，前導片也拍了，只是苦於資金難籌，他四處飛來飛去找資金，最後仍籌資困難，團隊暫時解散。一組人只剩他一人，他還是那個鋼鐵般的男孩，即使碎嘴抱怨，仍把素材畫成漫畫，想著至少有個文本，或許更好說服投資者吧。
魔法阿嬤 DVD(Grandma and Her Ghosts)
為什麼這麼想做動畫？20年前，麥人杰曾負責台灣經典動畫《魔法阿媽》角色設計與分鏡，看到作品動了起來，是致命的吸引力？「這很像你以前得過癌症，後來又復發了。」他悠悠說道，在場眾人卻大笑了，彷彿自帶喜劇本領，他在眾人笑聲中繼續說，「你以為治好了，你不信邪，沒想到，這個災難從2D變成3D。」
在《鐵男孩》之前，麥人杰曾做過104集的動畫影集《快樂星貓》，一做就是十年。影集結束了，看著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團隊，他決心拍個自己的動畫電影。《鐵男孩》故事於是誕生，描述13歲的機械天才小海，和爺爺相依為命生活在「山寨城」裡，夢想著參加機器人擂台大賽，卻被爺爺阻止，後來他在一次走私裡，結識回到山寨城的機器人設計師霍達……
麥人杰坦言，「如果動畫先拍出來，或許就沒有這本漫畫了。」他用超過兩年的時間完成《鐵男孩：山寨之城1》，「這本是我畫過最久、超級久的漫畫。當中還不斷飛來飛去『化緣』，不是啦，是去找拍片資金，化緣比較好聽。」雖然抱怨連連，但過程也讓他印象深刻，「這本很有趣，是原稿跟著我飛過最多地方的。」
兩年間，他經常抱著稿子到處畫畫，機場候機室、飯店裡……「因為我是手繪稿，要有描圖紙、燈箱，但那個太重了，我就開發出奇怪的裝備，比如說畫紙下面墊壓克力，底下放個燈。飛機上不能畫，桌面太小，但可以畫小草稿。而且飛機會震動，畫原稿會很慘。」為何不用電繪？「沒有電就掛了啊！所以，這本的作畫過程是最特別的。」
《鐵男孩：山寨之城1》時代設定在距今不遠的未來，機器人產業蓬勃發展，人類被機器人取代而失業；無計可施、無處可去的人們，最終只能來到山寨城，那是一座沒有真貨的城市，混亂的環境、黑暗的社區，連紙幣都是稀有之物；一個男孩、幾個老人，以及不太靈光的機器人們，看似充滿娛樂性，卻直指政治與社會現實。
（圖 / 《鐵男孩：山寨之城1》內頁）
13歲的小海在山寨城長大，在街頭練就一身生存本領，擁有機械天賦，希望有一天能參加機器人擂台賽，好證明自己的能力。拉拔小海長大的爺爺卻無法認同，傳說中爺爺曾是機器人高手，卻不喜歡機器人。而人稱「全師父」的成全是個武痴，始終相信人類會打贏機器人，但沒人相信他，他守著沒有徒弟的武館，唯一的「徒弟」是跟他對練的機器人。
有點悲傷的故事呢，是覺得這社會不尊重專業者或資深者嗎？麥人杰眼神炯炯，「這是一定的啊，這種狀況只會愈來愈嚴重。當未來所有東西都可以被電腦取代，好比財經記者寫財報，AI（人工智慧）一定寫得更好，因為它不會錯，它沒有感情……」
「這裡頭，一堆老人都是（個性）長不大的。」鐵男孩便是這個意思，鋼鐵般的男孩，小海最後做出來的機器人就是這個名字。裡頭一句台詞讓人笑著笑著也想哭了：「我幹嘛學？機器人做就好了，我幹嘛學武術？」像是漫畫裡的文眼，在輕快的閱讀節奏裡猛然給你一刀，告訴你，「時代變動首先犧牲的都是老人或小孩。」
麥人杰說，「但裡面的老人都更有趣，因為人類壽命已經被延長了，但問題是，你明明還能做事，世界卻不需要你了。很慘。但他們怎麼辦？不要說以後未來會有多棒，會出來講這種話的都是王八蛋，通常是那1％的獲利者。」
從19歲出道畫漫畫，如今55歲的麥人杰還是在畫（雖然畫很慢，但他是有理由的，追求完美的個性嘛！）。50歲時，他與妻子生下一對雙胞胎，是現役（年紀）資深奶爸，日日在畫稿與雙胞胎間奔跑，也像是一場戰鬥。他自嘲，「我這種就會被叫『老』漫畫家。啊，誰知道世界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了……沒關係啦，我本來就很幼稚，我只會變老，不會變成熟。」
麥人杰的人跟他的漫畫很像，擅說故事、筆力強勁，句句帶哽、筆筆入骨，每個角色都有獨特個性，其中跟他最相像的是《鐵男孩》裡的「霍達」，是瘦身版的麥人杰，「這個人叫霍達，多少是有意義的，人生要豁達一點。」但他又解釋，起初霍達跟他一樣壯，「原先我是照我的身材建模，但這角色是個脾氣暴躁的傢伙，是會很不耐煩、有情緒的人，還是瘦一點比較符合。」
機器人設計師「霍達」是瘦身版的麥人杰。（圖 / 《鐵男孩：山寨之城1》內頁）
機器人設計師「霍達」之所以是霍達，因為他天生反骨、憤世嫉俗，和機器人都能吵架。他也不願意遵循體制，沒有任何一家公司能久待，因此不斷失業，帶著一個機器人四處流浪，靠組裝與維修機器人維生。看著看著，霍達還真的有些麥人杰性格上的模樣。
說個有趣的事情吧。整本《鐵男孩：山寨之城1》有許多細膩的背景畫面，都是他一筆一筆刻出來的。怎麼不用網點呢？「我跟你講，我去美術社要買網點，結果你知道我變成什麼？你看過穿越劇吧，有個人很茫然走在街上，好像從古代來到現在，看起來什麼都不懂，還問路人『客棧怎麼走啊』？」
麥人杰用手上的戒指敲了敲桌子，「美術社就是這種反應！」他擠眉弄眼地演出一個極驚訝的表情，「蛤？現在沒人在用那個了啊？！」因為電腦早有內建的網點，但麥人杰仍不習慣電腦貼網的網花，「我們畫了那麼久，一看網點就知道是幾號，印刷時縮了可能會糊，或是黑掉，結果你以前的專業變成現在的阻礙。」
「我就是得親眼看到網點，才能知道貼上去的效果。後來我想了一下，算了，不要用了。就是這樣一怒之下決定，不！貼！網！點！了！」他就是這樣的人。時代看起來要拋棄他了，但他可沒打算被拋棄。就像山寨城的老男孩們，雖然住在陰溝裡，身處在人與機器人的戰鬥裡，還是有人仰望著星空，期待在裂縫裡找到一絲希望。
那麼，如果得當一個裡頭的角色呢？
眼前的老男孩「嗤！」了一聲，「我才不要，這裡面的人都太苦逼了！我才不要。」
好哦，不愧是鐵男孩。
麥人杰作品
鐵男孩：山寨之城(套書)：IRON BOY: PIRATE TOWN
鐵男孩：山寨之城(套書) (電子書)
狎客行
現代狎客行
黑色大書
天才超人頑皮鬼1-3(歡樂全三冊套書)
延伸閱讀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