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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其實那些不幸早已經結束了──讀島本理生《你情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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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一直以來,情欲是個私密禁忌、可大可小,又難以忽視的主題,好比前陣子掀起不少討論度的日本電影《火口的二人》,述說一對末日之前決定緊緊相擁彼此的情侶,深知唯有逃離對方才能望見未來,卻不停被身體的強烈欲望拉回舊情,無形的世俗價值和旁人目光時時刻刻跟隨兩人相處的過程,覆蓋一層食色性也的朦朧紗布,掀開來底下是一種現代人對於「理想關係」、「理想生活」的渺小追尋,這份追尋不見過往被無數作品歌頌的撼動山林偉大愛情,也並無不惜一切代價與世界抗衡的勇氣,充其量只是先建立於身體契合之上的官能連結,以理解溫柔的姿態於疏離、冷漠、與虛無中如實反映出這一代人面對婚姻、愛情與人生的態度,電影原著白石一文將那無法說謊的小小宇宙,從身體通往心靈,讓人想起櫻木紫乃,想起渡邊淳一,也隱隱呼應當下正在閱讀的島本理生《你情人的名字》

火口的二人 DVD(It Feels So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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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情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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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懶(1+2合購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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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情人的名字》由六篇短篇故事組成,文字恬淡流暢,沒有閱讀門檻,像是淡抹脂粉的行文方式,輕輕巧巧將讀者拉入了第一人稱視角的生活化情境中。〈足跡〉、〈蛇貓奇譚〉、〈你並不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寒夜〉以及〈你情人的名字〉,有的篇章獨立存在,有的篇章兩兩相關,不只聚焦於出社會後的孤獨成人世界,而是原地踏步的人們準備過渡至下一階段時,一度撲面而來的茫然、困頓、疏離、虛無、迷惘與遺憾,那不知該何去何從的狀態,庸庸碌碌變為習慣,形單影隻漸漸麻痺,像《懶懶》般受社會價值馴服為陌生的角色,受倫理教條定義了應該與不應該,只恍惚意識到自己不想要什麼,卻無法清晰說出究竟真正渴望什麼,似乎不願活成一個不懂知足的人,似乎日子這麼過下去也並非壞事。

情理之中,我們獨自走到生命的過境之處,遇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就在黯淡無光的狼狽時刻,最不值得被愛的某個瞬間,眼前萍水相逢的人竟願意理解並接納了全部的、赤裸裸的、早已凋零的自己,即使為了生理欲望也好,為了短暫逃避也罷,眼前這個人不帶批判目光,也不問過去種種,純粹憑著感覺畫出眼裡的美麗輪廓,由內而外溫柔撫摸自幼累積的一切羞愧、自卑與脆弱,無論是否以愛為名,那力道彷彿足以在心靈深處整片廢墟中重建起早已粉碎殆盡的丁點自我價值。

「我可能只是想聽到有人對我說,妳的身體很美,我只喜歡在我眼裡妳美麗的身體。我想其實女人在性行為中追求的無非是這個吧。」

全書的第一篇〈足跡〉,從一位安分守己的少婦開始述說,一日朋友隨口問了她是否曾經想過與丈夫以外的對象發生肉體關係,並隨口推薦一間只鎖定「已婚」婦女為客群的「治療院」,由一位中等身材的年輕男子真白單獨經營。在有需求就有供給的社會裡,人人各取所需,舉凡任何事都可以以物易物、用金錢衡量,但對女性而言,性本質上是屬於情感問題,因此她隱隱覺得,自己活到現在似乎有什麼是沒被滿足的。幾度來到森林深處的治療院裡,背德的罪惡感讓每位客人將這裡當成過境之處,短暫停留,然而多數人都不願踩著他人的足跡,長久流浪在兩張雙人床之間,也因曾經有人記得妳傷痕的形狀,曾經有人理解妳內心的聲響,才得以尋回並非人人都有幸擁有的生活重量。

〈蛇貓奇譚〉的故事相當有趣,透過一隻長期備受疼愛的貓咪,從旁觀者視角童言童語看待女主人從女孩晉升為媽媽的轉變過程,不懂為何有個小嬰兒搶走牠的地位,不懂為何失去了過去的寵愛與關注,原本對自己極盡寵愛之能事的小春回家後判若兩人,化身蛇一般的美麗老太婆,那面目猙獰的樣貌,是許多女兒不停抗拒,卻總在無意間愈活愈相似的母親模樣。

〈你並不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寒夜〉和〈你情人的名字〉相互交織出一個寂寞的宇宙觀,分別由四位主述者,四種成長背景,看待一段冥冥之中注定交會的際遇。所有人都告訴小瞳耕史是最適合她的成婚對象,一表人才,性格穩重又有擔當,這樣的人將喝酒當娛樂,將愛情視為婚姻基礎的次要,準夫妻的日常相處卻始終隔著一堵無形高牆;而小瞳處在淺野身邊時心底漾起的幸福,又真真切切讓人短暫遺忘自己是誰,感受屬於心與心的交換,望見發自內心的笑靨,那位在淡淡月色下想起你的人,也會是讓巨大寂寞無處安置的人,畢竟我們都能夠從對方的舉手投足分辨出來,自己在彼此眼裡長成什麼形狀。接著兜兜轉轉翻向了淺野的世界,不像小瞳,於失能家庭裡長大成人的淺野早已習慣獨來獨往,對眼前生活沒有過多清晰的不滿,除了必須身兼起照顧妹妹小藍的責任。在與小瞳若有似無的關係中,他發覺自己不追求所謂的戀與愛,沒有意願經營情感,沒有勇氣主動攫取,但這份無所求的契合與溫柔卻也讓他產生依賴,偏偏非得等到情已逝,才驚覺自己的不聞不問、被動沉默讓他錯失了一生可能只會遇見一次的愛情。

〈寒夜〉的邂逅發生於一間尋常小餐廳,外貌稱不上起眼的老闆黑田已屆適婚年齡,卻因拙於言辭而至今仍孤家寡人,店裡有位年輕女老師繪未時常前來用餐,幾度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也漸漸開始變得熟稔,稍微認識彼此的過去,稍微察覺彼此的凝視,稍微傾聽彼此的期許,在冷冷清清的冬夜裡帶著難掩的駑鈍與體貼,努力珍惜大人身體裡最後的誠實。末篇〈你情人的名字〉則是意想不到的視角,來自淺野的妹妹小藍,為了準備哥哥送給她的一趟旅行,開始找幼時朋友剛好也是國中老師的繪未惡補英文,兩人因此又重新建立起交集。相較於繪未的沉著聰慧,小藍顯得稚氣未脫,一個人在澳門是狼狽無助又不知所措,親自走在父母離異前曾經同遊的舊地,曾經同享的風景,似乎直接觸摸那一道最深的傷口就可以好好長大,望向前方,彷彿正是準備展翅之前的成年禮。跨出了艱困的第一步,其實世界不如想像中陌生,人群也不如想像中疏遠,以前過不去的關卡轉瞬間已遠遠拋在身後,繞了一大圈重回熟悉的街頭、置身小小的餐廳裡,小藍終於察覺到,當你主動敞開心扉,愛與溫暖其實在日常裡俯拾即是。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不幸。但其實那些不幸早已經結束了。」

幸福是一個獨處才感受到的咫尺天涯,心上一個八風吹不動的透明形體,或許某些不幸也是,無論寫作,或人生都好似一種視野,目光放得愈近,愈會執著於眼前的諸多不順遂,當目光拉得愈遠,就愈能眺望真實的全貌。縱觀《你情人的名字》六篇直白易讀的故事,各有姿態卻又殊途同歸曖曖指向一個抽象事物,層層拆解現代人無從排遣的巨大孤寂,似愛非愛,時輕時重,或身體或心靈,與其自艾自憐地埋怨沒有人願意理解、接納真正的自己時,不如反向捫心自問,是否有將這一面適度展現出來?

人是不可能讓另外一個人去教他怎麼活下去,怎麼過日子,那是很悲哀的,你知道嗎?楊德昌《一一》這麼說,就如煥然一新的小瞳,那更時髦更耀眼的身影彷彿透露著,當你陷入動輒得咎的處境時,不如試著鬆開雙手,或許我們依然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卻清楚知道自己不需要的是什麼,緩緩目送走入剪票口的她,像是已經重拾自我價值,蓄勢待發準備好好追尋屬於自己的完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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