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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不能流浪的日子,就讓故事帶我們到最遠的地方──讀《拉達克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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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在疫情還在全球蔓延的此刻,談論旅行似乎是一件很不合時宜的事。

拉達克之旅:一場照見內心探索性靈的旅程

拉達克之旅:一場照見內心探索性靈的旅程

而更不合時宜的是,我要談的這本書──《拉達克之旅》,講的是將近40年前的一趟旅行。

是的,那是發生在1981年,幾乎超越我們所能想像時空距離的一趟旅行,在印度極北處,一個名叫「拉達克」的偏遠之地。那裡的海拔從三千到七千公尺不等,用作者安德魯.哈維的文字,那是一個充滿「岩石和陽光的味道」的地方。

或許我能讓這一切聽起來離我們稍微近一些。比如說,讓你知道拉達克有個暱稱叫做「小西藏」,或者,告訴你作者正是著名的《西藏生死書》的幕後協力編輯。但要讓這一切更有意義、也更貼近我們,我想不如先說說我是誰,以及為何是我來寫下這篇「讀書筆記」。


《拉達克之旅》作者安德魯.哈維(Andrew Harvey, 1952-)曾擔任《西藏生死書》協力編輯。(圖片來源 / Andrew Harvey官網


空橋上的少年

空橋上的少年

我叫蔡伯鑫,是一個精神科醫師,也是今年初剛出版小說《空橋上的少年》的作者。我在那本書裡同時講述了兩個故事:一名懼學少年如何跨越恐懼長大成人,以及一名年輕醫師如何帶著迷惘,在異地探險中尋找自我。然後你可能已經猜到,那名醫師,就是我;而那個異地,就是拉達克。

就像安德魯.哈維在他還很年輕的時候,去了拉達克,寫出《拉達克之旅》這本以旅行文學為形式的非虛構寫作──容我再提醒一次,那是將近40年前的事。我也真的去了拉達克,並且在加入虛構的元素後,把它書寫成小說。

這應該足以解釋,為什麼在這個明明沒人能出國流浪的時刻,你會看到《拉達克之旅》這本老書,自1983年發行英文版、1999年翻譯成中文版之後,換上新衣,再次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安德魯.哈維在開頭的篇章記下這樣一句話:

你一定要去拉達克,它將會改變你的一生。

那是他還沒決心前往拉達克前,另一名孤身的旅人告訴他的話。簡潔,有力。

在時間動輒以十年、二十年為單位的進程中,拉達克像是維持一種不變的姿態,召喚了不同的旅人,來到它的領土,因著它而產生改變──至少,促成了兩本書的誕生。這似乎是一件浪漫到不能更浪漫的事了。但真的……是這樣嗎?

拉達克:全印度最高、最偏遠、人口最稀少的地區,晝熱夜寒。拉達克:全印度最高、最偏遠、人口最稀少的地區,晝熱夜寒。(攝影 / 蔡伯鑫)

 

失望。改變。這兩種可能性都讓我害怕。我們想像著要改變自己和生活,但是我們真的想這麼做嗎?我是這麼想嗎?我不確定。」──《拉達克之旅》p.24


請千萬不要把拉達克想成一個浪漫的地方,也不要把我上面說的那些視為理所當然。

《拉達克之旅》從來不是一本浪漫的、關於英雄旅程的書。

從翻開第一頁起,很可能你會和我一樣,開始懷疑裡面記載的一切是不是真實的。作者寫下一次次與他人的相遇,不同的年齡、性別、國籍、種族、職業與身分,那些對話充滿許多讓人不明所以的片段,卻又隱約感覺作者正朝某個方向不斷趨近。我們像是隨他沿著迂迴的公路,經過漫長的移動,從一開始滿懷期待,逐漸失去對時間和壓力的感受,然後在某個不知名的時刻,赫然發現自己已身處在那個「傳說中」的拉達克,乾燥,堅硬,視線像是從文字穿過稀薄的空氣,直抵雄偉的山。你可能決定暫時放下關於真偽的在意,開始感受到高原上風的流動,聽見四周細微的聲音,在強烈而絕對的陽光裡體驗身體的界線逐漸消融。你幻想一切就此開展,即將能邁出大步前行,卻很快發現,你像是只繼續跟隨他進入另一個不明所以的片段。在神聖或駭人的儀式裡,在優美的詩歌、遊戲或舞蹈裡,在閃現的回憶與夢境裡,你所熟悉或陌生的世界的樣貌開始變得模糊,而更模糊的是──你究竟期待經驗些什麼,藉由旅行,或者閱讀?

我必須在此轉個方向,談談關於我寫作《空橋上的少年》過程裡的一些事──精確來說,是在我開始寫作「之前」的事。

那要從2012年說起。當時的我恰好與安德魯.哈維前往拉達克時的年紀差不多,在出發之前,我對那個地方的所知相當有限,只有網路上的一些資訊,以及幾張去過的朋友拍下的照片。如同我寫在自己書裡的開頭,當時我最確知的是,那是在我有限時間內「唯一能到達的最遠的地方」,夠偏僻,夠神祕,號稱印度境內的小西藏,像在說著它會比異國還要更異國。寫書什麼的出發前壓根沒想過,只知道,我需要出走到「某個」地方。

所以我與《拉達克之旅》這本書第一次的相遇,自然也不是發生在出發之前,而是直到我決定寫書之後(至於為何決定要寫書就是另一段故事了,有興趣的話,看完《空橋上的少年》你就會知道)。那時,為了準備寫書的背景資料,我與一位在拉達克機場巧遇、同樣來自台灣的背包客,約在台北某間咖啡館裡。她是虔誠的佛教徒,去過拉達克非常多次。她告訴我:「你一定要讀《拉達克之旅》,雖然它絕版了。」

我收下其他幾本她給我的參考書籍與DVD,回家後想辦法在網上入手她說的那本「絕版逸品」,然後一邊閱讀,一邊筆記,並繼續查詢更多資料。我開始在電腦裡製作一個巨大的表格,規劃書裡每個章節要如何鋪陳。在那個過程裡,我幾乎感到比旅行出發前更大的恐懼。我真的清楚認識拉達克到足以將它寫出來嗎?我要到怎樣的程度才能感覺自己準備好了?我以為我該要是愈來愈清楚,卻同時感到愈來愈不確定。

我要……如何踏出那一步?

那個「像在等待什麼」的膠著時期持續了至少半年,直到後來,另一位看不下去的朋友硬是把我拖去拜見一位仁波切──從朋友第一次提議我這麼做,到我真的坐在仁波切面前,只相隔一個小時。而且,如果我告訴你,就在那天晚上,我打開電腦寫下全書的第一個段落,會顯得太過玄虛嗎?我甚至不是個佛教徒呢(笑)。

你可能覺得我離題了,怎麼沒有再多說《拉達克之旅》裡還寫了什麼。事實上我也不打算繼續去說那天那位仁波切到底和我說了什麼。我也忘了。但很有可能,他說了什麼本來就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去和他談話這件事本身

拉達克:是唯一看得到西藏原貌的地方。拉達克:是唯一看得到西藏原貌的地方。(攝影 / 蔡伯鑫)

 

我可以用文字來回答這個問題,但是要真正明白我的意思,必須靠你親身去體驗。」──《拉達克之旅》p.245


在我自己的書出版之後,直到最近幾週,我才再次翻開《拉達克之旅》。一晃眼距離上次讀它已經又好幾年了。我才發覺,一如那次我的拜見,或許那正是閱讀《拉達克之旅》最好的方式。

你必須冒險。

不要管新增的書名副標裡「照見內心」那幾個字,也不要管文案破題的那句「旅程本身就是一種啟蒙的儀式」。不要期待你會在書裡找到任何清晰的解答。就像,當你繼續讀到這本書的後半部,章名那麼剛好……也是「拜見仁波切」,我可以保證,你將會看到更多難以理解的對話。

而當我這樣說,是讓你心生畏懼,覺得算了不要讀了,還是反而讓你想靠得更近一些,看個仔細?

在熟悉的世界裡,我們感到自在;但有時,也會感到厭倦或者受困。我們似乎總渴望有些什麼能改變,卻又習慣於不變。

於是,旅行、寫作、閱讀,對我而言竟然有了驚人的相似。我可以盡力的準備,包含為《拉達克之旅》這本書可能的讀者你而準備,分享更多這本書裡的內容給你;但我永遠無法真的計畫一切,像是給出一張已經畫好路線、只要照著走就好的地圖。它們都像迫使我們開啟某段無法預知,甚至難以理解的對話,與異地、與文字、與書本,在不同的時空中來來回回,並逐步開展成屬於每個人自己的故事。而在那之前,我們總是恐懼,同時感到期待。

我不知道至此我所講述的是不是安德魯.哈維筆下的拉達克,又是不是你會在閱讀中或某天當我們再度可以旅行時所經驗到的拉達克。但我相信,只要踏上空橋,就會通往「某處」,故事也將會繼續傳遞下去──就像那位孤身的旅人之於安德魯.哈維,就像安德魯.哈維之於我,就像我,如果幸運的話,之於閱讀這篇文章的你。

然後,我想你也會聞到雪水和田野的味道。

拉達克:是一個認知真相的通道。拉達克:是一個認知真相的通道。(攝影 / 蔡伯鑫)

 

拉達克之旅:一場照見內心探索性靈的旅程 (電子書)

拉達克之旅:一場照見內心探索性靈的旅程 (電子書)



作者簡介

兒童青少年精神科醫師。1981年生於台北,國立台灣大學醫學系畢業。

他熱愛自助旅行,大學畢業後的一趟南美壯遊,後來寫成《沒有摩托車的南美日記》(時報,2008),至今仍不時往遙遠國度出發。在醫療上,他經歷台大、榮總、長庚三大體系的訓練,現任職於基隆長庚醫院。他認為在診間裡的工作是幸運而榮幸的,讓他能夠貼近並聽見許多生命故事。更相信當這些故事繼續被重述、被聆聽,更多改變將繼而發生。他希望自己不只是一位醫師作家,也能成為一位作家醫師。最新作品為小說《空橋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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