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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參與的空虛感,連死都無法讓人安寧──讀瓦烈赫〈同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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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愛

◎瓦烈赫(César Vallejo) 作,陳黎、張芬齡 譯

今天沒有人來問我問題;
今天下午,沒有人來向我問任何東西。

我一朵墳頭的花也沒看到,
在這樣快樂的光的行列裡。
原諒我,上帝:我死得多麼少啊。

今天下午,每一個,每一個走過的人
都不曾停下來問我任何東西。
而我不知道他們忘記了什麼東西
錯誤地留在我的手裡,像什麼陌生的東西。

我跑到門外,
對他們大叫:
如果你們掉了什麼東西,在這裡啊!

因為在今生所有的下午裡,
我不知道他們當著我的臉把什麼門砰一聲關上,
而某個陌生的東西抓著我的靈魂。

今天沒有人走過來:
而在今天,今天下午,我死得多麼少啊。

 

瓦烈赫(César Vallejo,1892-1938)
秘魯詩人,20世紀最偉大的拉丁美洲詩人之一,
與聶魯達(Neruda,1904-1973)、帕斯(Octavio Paz,1914-1998)等人齊名。
曾因莫須有罪名入獄,流亡法國,但因從事左翼活動被驅逐出境。
前後參加多次內戰與革命,最後病逝於巴黎。
 


 

白石上的黑石:瓦烈赫詩選

〈同志愛〉收錄於《白石上的黑石:瓦烈赫詩選》

瓦烈赫一生痛苦,除了政治的追求上深受打擊,也在信仰、價值精神與肉體上飽受折磨。比起墨西哥詩人帕斯的國際觀,智利詩人聶魯達的歷史歌詠,瓦烈赫更具有地方感,常將世俗口語穿插在詩行中,藉此發掘人們心中逐漸熄滅的炙熱靈魂。〈同志愛〉屬於較早期的作品,以基督教文化氛圍來布局關於死亡的想像,藉由一個等待著人們前來探望、分享或團聚的憂慮之人,來傳達人類之間逐漸失去的「兄弟之愛」。

詩題原文Agape希臘文為「愛」的其中一種。希臘文的愛分為四種,agape代表著包容、寬恕、仁愛,更偏向神對人,具有啟發性的救贖之愛。而在基督教中,agape不但是神之愛,也是教徒們彼此的愛。此處更延伸出教會的餐席,即是大家在教會裡常說的「愛餐」(love-feast)。

讀者可以先行從主述者的警句揣想他的自責:「原諒我,上帝:我死得多麼少啊。」試想一個死者,已經很久沒有人來到他墳前上花,更沒有人對他說說話;或者這個「我」是一個屬靈的存在,但依舊無法參與現世。這份無法參與的空虛感,就只有死亡能夠將它填滿──所以主述者所言「我死得多麼少」意思偏向從未完整地活過,沒有留給世人一丁點兒精神上的意義,對比了死亡的鮮少。

首段的「兩種尋問」便打開了這首詩寂寞的鑰匙。無人提起,無人詢問,不管是不經意地想起,還是每逢忌日、佳節或約定的尋訪,主述者都是寂寞的,祂所渴望的人群都在歡快的陽光下行走。主述者不憤怒,但也是矛盾的,他開始向上帝禱告,祈求將自己奉獻給人們,想達成「兄弟之愛」。

在這種情況下,詩人通過主述者接近讀者,彷彿他曾經歷過如同死亡的精神寂寞。這種寂寞如同詩人所言:「忘記了什麼東西/錯誤地留在我的手裡,像什麼陌生的東西。」握在手中的像是異端,使人感到不安,但這也確實是人們所遺漏的東西,人們得自己前來教堂,向上帝乞求消除自己的罪。但人們遺漏的「異端」卻愈來愈多,多到主述者的靈魂感到煩憂、自責。

這首詩是通過死者的視角,呈現了儘管缺席於人世,但恐懼依在人們的靈魂深處刻上無力的印記。詩人也同樣害怕死亡,也想知道人們是否會記住他,留下一些無法辨識的記憶,使他更加完整。事實上,詩人所處的狀態便是每天幾乎死去一點點:周圍的人們因戰爭、政治、飢餓而消失,一切都變得緊迫,任何一件能夠讓人回憶的小事,在詩人心中都是一塊重要的靈魂拼圖。

若回歸到「愛」的詩題,這首詩或許想點題的,像是電影《可可夜總會》所說的:「被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之類的命題,「兄弟之愛」將這份「被遺忘的恐懼」推到更遠的地方;不能參與人類共有的痛苦、歡快與愛,就連死都無法讓人安寧。詩人渴望被需要,渴望奉獻一切,他想完整地活著,就像在戰亂年代每個人所希望的那樣。

白石上的黑石:瓦烈赫詩選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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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新詩首獎,著有詩集《我害怕屋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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