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酒精，得永生？喝酒防疫自古皆然──讀《喝個爛醉，因為我們是人類》

這幾個星期，日日夜夜被「武漢肺炎」疫情的新聞轟炸，增加多少病例、死了多少人、哪個地區也淪陷了……在那麼多將人逼入末日情境的消息裡，有兩則訊息讓人有衝出萬劫不復地獄的得救感，一則是一名英國人靠著喝蜂蜜檸檬加威士忌竟然痊癒、另一則是被困在「鑽石公主號」上的澳洲人下單買兩箱紅酒，然後酒商透過無人機送貨到船上。在消息真假難辨的年代，這兩個故事都點出酒在人瀕臨崩潰時的必要性（更別提現在很難買到的酒精，但體外消毒是另一個題目）。此刻，讀著《喝個爛醉，因為我們是人類》特別有感，不禁由衷的認為：信酒精，得永生。

《喝個爛醉，因為我們是人類》這本書並不是教人怎麼喝醉（喝醉這是天賦，不用教），作者馬克．福賽斯（Mark Forsyth）以文化史的角度爬梳蘇美人、埃及人、希臘人、羅馬人、阿茲提克人、到現代人，喝到爛醉的必要性。比方，古波斯人做重大決策時要辯論兩次，一次是在喝醉時，一次在清醒時，如果兩次結論相同，就要採取行動；又比方，厄瓜多的宗巴瓜人（Zumbagua）喝酒，是為了與祖靈聯繫，也相信當你喝到吐，嘔吐物就成了亡靈的食物。喝醉並非是背德，反而可以顯現澄澈的靈魂，書中引用柏拉圖的話：「喝酒就像運動練身體，起初會表現得很差，痛苦收尾。但熟能生巧。一旦你可以喝很多酒，又能維持一己行為，那麼你就是理想的人。若能在眾人面前展現這一點，等於是昭告世人，你是個理想的人，即使受酒精影響，仍能展現自制的優良美德。」

喝個爛醉，因為我們是人類：從科學文明、宗教風土到帝國興衰，看古埃及、中世紀和現代人如何喝出酩酊大醉的世界史

作者馬克・福賽斯（Mark Forsyth, 1977- ）。（圖片來源 / 作者官網）

是的，我們認為有美德之人，就作者的考察，都是嗜酒之徒。美國開國元勳富蘭克林說：「酒的存在是證明神愛世人，喜歡看我們快樂。」他甚至還說：「人類天生是要喝酒的，因此人類結構能把酒杯拿到嘴邊。」至於東方的孔子，則是在儒家禮儀下展現千杯不醉的「節制」，更不用說耶穌了，他的出道神作就是把水變成酒，立刻擄獲信眾的心。每每看著達文西的名作《最後的晚餐》，總是對於每個人面前有一杯酒感到安心，管他什麼猶大的算計、信徒之間的愛與背叛，當末日來臨前，緊握酒杯是得到永生的入場券。

耶穌在迦拿的婚禮施行第一個奇蹟，將水變成「上好的酒」，使赴宴的賓客開懷暢飲。（圖片來源 / wiki）

每每看著達文西的名作《最後的晚餐》，對於每個人面前有一杯酒（紅圈處）感到安心。（圖片來源 / wiki）

閱讀《喝個爛醉，因為我們是人類》的時候，我的身體正流連於墨西哥一家又一家的龍舌蘭酒廠，但心智卻跟著作者的描述走進蘇美人的酒館，用吸管喝著像大麥粥的大麥啤酒；進入埃及人的酒桌，邊喝邊吐但還要繼續喝，體驗醉到深處無怨尤的狂飲；進入希臘人的饗宴，研究那為了讓奴僕方便清理嘔吐物所設計的略微往中間傾斜的石地板；再躺在羅馬人的酒桌旁，邊喝邊看財大氣粗的人在憤怒時狂砸金杯。這本書揭露不同時空的醉態，豐富的場景遠勝過我正在搭乘的龍舌蘭喝到飽列車。比起古人在喝酒這件事上力求身心靈合一、追求喝進去的東西還要吐出來才算完整喝到，我的龍舌蘭從早喝到晚旅程，只停留在幼稚園的層次，並沒有把酒喝到天地人交融的境界。

酒很重要，但人類對酒的態度，一直游移在又愛又恨間，如同面對真愛。酒總是出現在人生重要場合，然而酒也承受許多汙名，諸如傷身、傷心、讓人失控。因此在不同地區、不同年代，三不五時會有「禁酒令」。弔詭的是，酒是人類的必須，越禁只會讓人更想要。就連嚴格禁酒的伊斯蘭教，在《古蘭經》第八十三章卻承諾：好穆斯林會得到以麝香封瓶的美酒。馬克．福賽斯就下了一翻兩瞪眼的結論：「好基督徒一輩子都能喝酒，而好穆斯林能在永恆中喝酒！」說到底，人的存在就是要喝酒。甚至，中世紀時，人類為了活下去只能喝酒。

喝酒保命聽起來十分夢幻，但在中世紀水源不夠乾淨時，喝酒比喝水來得衛生，當時啤酒、葡萄酒都是人們的日常飲品，換句話說，防疫就是要靠酒。而喝酒保健康的理論更是自古有之，在墨西哥，龍舌蘭發酵的普逵酒（Pulque）被視為富含養分，傳說中孕婦都會喝、一人喝兩人補。在十九世紀時，篤信阿拉的蘇菲教派信徒還是會去喝 Raki（茴香酒），因為醫生說可以健腸胃，況且《古蘭經》裡沒有提到 Raki，所以不算破戒。甚至，瘋狂飲酒可以催生醫療體系，澳洲的第一間醫院就是靠蘭姆酒的稅收建立的。酒，徹徹底底地跟醫療結合，通往得救。

讀完這本書，可以列出超過一百個喝酒的好處、酒醉的必要，這些「優點」大多和健康無關，而是和做為一個人的本質有關，就連美國國父華盛頓卸任總統後都經營起威士忌企業，成為酒廠大亨，可見，酒才是人類的最終追求。作者在後記所寫的文字簡直就是獻給酒神的情書：

酒醉讓我們唱歌、讓我們沉睡。希臘人認為酒醉可測試自我控制，北歐人認為酒醉是詩歌的來源，有好也有壞。這是國王的樂趣，也是衰敗的原因。這是窮人的慰藉，也是貧窮的起因；對政府來說，是騷動的起源，也是稅收的來源。酒醉可證明男子氣概，也可讓人失去男子氣概；可以誘惑，可以讓主婦放縱。酒醉是瘟疫、是殺手，也是神的贈禮；是修士的必需品，也是救世主的血。酒醉可以經驗到神，而酒醉也是神。

在人心惶惶的此刻，當我們盡興地喝酒，就能超然的看待蔓延的疫情。不管未來是好是壞，一切先乾再說。當喝下墨西哥製造的Corona，看著報紙斗大的標題CORONAVIRUS，我天真的以為，我得到抗體，已經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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