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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橫掃各大年度選書的小說──美籍越南裔詩人Ocean Vuong的《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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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籍越南裔作家Ocean Vuong的小說《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入選2019年多家媒體的年度推薦書單。(圖片來源 / 作者instagram


出身戰爭難民家庭,捱過家暴童年,經歷種族歧視與同志身分認同危機,初入紐約文壇又得面對階級排擠,無論從哪個層面切入,美籍越南裔作家 Ocean Vuong 的前半生都充滿戲劇性與衝突,也因此,他以個人生活為藍本的小說處女作《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On Earth We're Briefly Gorgeous: A Novel),在2019年6月出版後評論與銷售雙贏,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今年31歲的Vuong,早在前些年便以詩作在英美文壇闖出名號,是近來最受注目的歐美文壇新星之一。他不只曾在2017年榮獲英國詩壇最高榮譽 T.S.艾略特獎,2019年更憑藉這些年來在文壇的優異表現,獲得俗稱「天才獎」的麥克阿瑟獎《在世界與我之間》作者塔納哈希.科茨〔Ta-Nehisi Coates〕、漫畫《歡樂之家》作者艾莉森.貝克德爾〔Alison Bechdel〕都曾獲此獎)。這本《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是Vuong首度嘗試小說創作,推出後不但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榜,更幾乎橫掃2019年各家媒體評選的年度好書名單,包括《時代雜誌》、《華盛頓郵報》、《衛報》、《GQ》、《君子雜誌》、《浮華世界》等媒體,都對本書讚譽有加。

On Earth We’re Briefly Gorgeous

On Earth We're Briefly Gorgeous

《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是一本以書信體構成的小說。寫信人是一名暱稱為「小狗」(Little Dog)的美籍越南裔年輕男子,收信人是他不識字的母親,蘿絲(玫瑰)。小狗在這些註定無人閱讀的信件中,無所顧忌地揭露了不堪回首的家族歷史,以及那些即使沒有文字藩籬,母親也難以理解的情感與掙扎。

小狗的外婆,蘭,在越戰期間逃離了媒妁婚約,卻掙不開時代枷鎖,在戰亂中成為娼妓,最後嫁給一位美國大兵,生下蘿絲。蘿絲幼時因校舍被美軍炸燬而輟學,識字不多的她終其一生都苦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婚後又面臨丈夫家暴。雖然蘿絲也一如母親般堅毅,勇敢掙脫不幸婚姻,但戰爭與家暴陰影從未散去,這些後遺症,令她從一個家暴受害者變成加害者。蘭、蘿絲、小狗,三個幾乎不會說英文的越南人,遠離了充滿戰亂的家鄉,來到美國卻依然過著難民般的生活。

在暴力中長大的小狗,雖痛恨母親的暴力,卻也能理解母親的內心糾結。面對母親,他在愛恨間游移,曖昧難明一如他的移民身分與性向認同。某年夏天,小狗在菸草農場打工時遇見了一位白人男孩崔佛,兩人發展出一段炙熱的戀情,只是崔佛的恐同情節與毒癮問題,又替這段剛萌芽的關係埋下隱憂。

這本小說從人物、背景到故事,都與Vuong曾經在媒體上或作品中透露的私人生活大量重疊,Vuong過去也曾在詩作中揭露童年被母親家暴的過往。故事中的小狗,寫的顯然就是他自己,部分媒體甚至認為此書讀來更像是回憶錄,而非小說。針對這點,Vuong在接受ZEIT ONLINE網站專訪時表示,書中所有角色都確有其人,但他堅決不願以回憶錄的形式來撰寫,因為他想讓書中每個角色都能發展出自己的聲音。

目前在馬薩諸塞大學阿默斯特分校(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Amherst)擔任創意寫作助理教授的Vuong,如今與交往超過10年的同性伴侶過著典型中產階級的生活,然而他成長過程之艱辛,確實有如小說的主角小狗。Vuong在1988年出生於胡志明市,當時越戰雖已結束但情勢仍不穩定,他們一家從越南逃往菲律賓難民營,一年後,又舉家移民美國康乃狄克州。當時不過兩歲的Vuong對越南毫無記憶,矛盾的是,他在美國卻又過著傳統的越南生活。


Ocean Vuong與他的伴侶,Peter。(圖片來源 / 作者instagram

Vuong的父母與親戚們,在越南都是未受過教育的農夫,要融入美式生活可說備加艱困。他們一家七口住在哈特福市(Hartford)的黑人與拉丁社區,擠在一房公寓裡,宛如自成一座迷你越南村。無車代步的他們,生活圈就侷限在步行可至的範圍內。Vuong在ZEIT ONLINE網站專訪中提到,自己一直到移民美國數年後第一次去商場,才驚覺原來美國有白人!他說,雖然外界總認為美國是個大熔爐,但其實什麼都沒有熔合,事事總涇渭分明。然而他也認為,這些環境與經歷也讓他擁有變色龍般的能力,能在不同場合切換言談舉止,也讓他在創作時在各種角色間穿梭自如。

Vuong是家族裡第一個學習讀寫文字的人,家人們從沒想過文盲家庭也能養出一位作家。然而他在oprahmag網站訪問中提到,自己雖是家中第一個識字的人,卻絕對不是家族中第一位詩人。Vuong的外婆與母親都是說故事高手。在擁擠的小公寓裡,沒有電視、沒有閒錢從事任何娛樂的一家人,就靠著說些戰時故事打發無聊時光。

Vuong在《衛報》訪問中表示,其實多數經歷過越戰的越南移民家庭,家族成員間其實並不願再開口討論戰爭,而他的外婆與母親之所以願意鬆口,則是許多因素交織使然。「一開始,她們都淨說些鄉野奇譚。我外婆會說個鬼故事,然後她會說這故事就是發生在某次汽油彈攻擊之後。話題就隨著一個又一個故事展開,童年的我會問什麼是汽油彈?於是她們會繼續說下去。她們很開心能夠創造屬於自己的神話,因為她們是如此無能為力。她們都是女人,那些男人傷害了她們又一走了之。她們一無所有,不會說英文,無論走到哪都一樣無力。但當她們說起故事時,她們主宰了一切。

儘管Vuong生長在充滿故事的家庭,他卻沒想過要往寫作發展。對他而言,寫作是私密的興趣,而比起興趣更重要的,是改善家中經濟。他曾申請進入商學院就讀,但只待了兩個月就放棄,Vuong認為西裝革履、滿嘴謊言的生活實在不是他的世界。離開商學院後,他進入布魯克林學院(Brooklyn College)攻讀文學,只是紐約文學界也並不如他所想的純粹。某回,Vuong在一場讀詩會遇上他人前來攀談,對方得知他並非出身名校後立刻轉頭走人。他也曾碰過另一位就讀名校的學生,與Vuong閒聊一陣後,竟脫口而出,「你也太幸運了,不但是同志,而且還歷經戰亂。

當時Vuong對此感到詫異與失望,他本以為在文學界能找到歸屬,未料,沒有背景人脈、不懂長袖善舞的自己,走到哪都被當空氣。而他的不幸童年在這些中產階級菁英學生的眼裡,不過是寫作的素材。Vuong也曾一度懷疑自己是否又走錯了路,幸好他很快就把阻力化為助力,因為無人看好,反而能毫無壓力地進行各種實驗,享受文字樂趣。

Vuong樂觀的態度顯然來自他的家族,因為他的長輩們也總是淡然地面對生活所有磨難,也因為如此,Vuong的同志身分也沒有在傳統保守的越南家族中遇上太多反彈。Vuong在《衛報》訪問中提到,長輩們雖然對此感到震驚,卻也很快就接受了,因為家中長輩總認為,能從戰亂中倖存已是萬幸,現下活著的每一秒都是向上天借來的,把握當下比什麼都重要。


Ocean Vuong兩歲時與母親和阿姨在菲律賓難民營合照。(圖片來源/ 《衛報》

Vuong的樂觀也體現在他的文字裡,他在處理家暴、歧視等沉重議題時,選擇不以憤怒為出發點。他認為,憤怒雖然是能量,光靠憤怒就能寫出好幾本書,但這種能量不只會傷害身邊的人,也會傷害自己。他說,「我不想寫憤怒,我也不想憤怒。成長過程中我見識過憤怒能帶來什麼,它具有令人無法忽視的威力,但卻無法帶領我前往我想去的地方。」話雖如此,身為家暴受虐兒的他當然也憤怒過。他明白經歷過戰亂與家暴的母親,來到異地在貧困中掙扎,內心有多煎熬,但明白這些,尚不足以讓他寬容到願意原諒。他成年後,曾長達一整年拒絕與母親說話,最後他選擇放下怒氣,才逐漸找到與母親相處的方式,也找到如何以憤怒之外的角度寫下自己的故事。

Vuong的母親去年被診斷出罹患乳癌第四期,確診數月後便離世。Vuong在《洛杉磯時報》的訪問中說,母親的死對他而言是非常巨大的傷痛,至今仍尚未平復,但他很感激自己有能力在母親生前最後幾年,實質改善她的生活,更感激母親能夠親眼見證他在文壇獲得的成功。

他曾向母親提過自己寫些什麼,但這一切聽在母親耳裡,有如火星文一樣難以理解。Vuong在ZEIT ONLINE網站專訪中說道,「我的家人都在工廠與美甲沙龍工作,閱讀是屬於資產階級的奢侈品,他們從未享受過的,我有什麼資格要求他們對我的書感興趣呢?我回到家,我就只是她的兒子,而非作家。不過我母親很喜歡參加我的作品朗讀會,她喜歡盛裝出席。她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她只會看著參加的群眾。她會像個人類學者一樣觀察群眾的臉孔,替兒子的成就驕傲。


母親雖不識字,但Vuong的英文名字Ocean卻是由她親自挑選。她在某次偶然之下學會Ocean這個單字,她十分喜歡海洋廣闊的意象,而且海洋串連著美國與故鄉越南,她用這個字取代Vuong的越南文本名,重新替他命名。Vuong也沒有辜負母親的期望,一如他的新名,他如海洋般包容,化解了成長過程中的種種磨難,最終匯聚成文字之海,永遠連結著他與母親。

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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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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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資料〕
1. ZEIT ONLINE
2. oprahmag
3. the guardian
4. la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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