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女兒、妻子、媽媽、媳婦、外婆/奶奶這些身分，別忘了你還有「自己」的人生──給母親的書單

引起媽媽們討論的韓劇：
《羅曼史是附錄別冊》

前兩個月，媽媽朋友圈都在討論《羅曼史是附錄別冊》，我也忍不住在孩子看完卡通的空檔點開一集來看看，沒想到「為人母後第一次追劇就成功」就獻給此劇，真是嚇壞我自己了，畢竟我可是被家務與嬰兒纏身的全職媽媽啊！連《鬼怪》都沒看完無法跟上話題呢。

說起來，絕對不是因為李鍾碩笑起來很可愛穿大衣很好看的緣故，畢竟現實生活不可能有名小十歲、有才華、高挑帥氣又性格可愛溫暖善良的年下男守護我這種已婚婦女。真正吸引我的，是女主角姜丹伊的生命歷程與我部分重疊，一樣是2012年離職，2019年的此時是37歲，工作資歷中斷7年。

所以我能理解，回到職場時被稱呼「名字」的感動，她不再是誰的妻子、誰的媽媽，她就只是她而已。又或者是，離開職場太久，幫忙買飲料時，聽到「冰香拿」簡稱感到困擾，坦白說，我前陣子幫朋友點飲料「微微」時，也一度迷惘到底是微冰還是微熱。這些小事，都讓我們這種「工斷女」明白，每個人都在往前進，唯獨我們日復一日做著不斷重複的家事、還要安慰自己是有價值的。

「我終於承認了，世界改變了，只有我停滯不前，在我覺得只有自己很辛苦，照料著家務和養孩子的期間，其他人也在各自的崗位上，為了自己而努力地生活著。所以我才會在這裡，而那些人坐在那裡。」（劇中台詞）

休婚：婚姻卡住了，我們決定讓關係休假，竟喚回重新幸福的可能……

雖然沒有那麼戲劇化，《休婚》作者朴是炫也有類似的歷程，決定和丈夫分開生活的她，必須從34歲的人生回到24歲的生活狀態，她忍不住感慨，和十年前的自己相比，現在既沒有每月穩定的收入，也不是剛畢業擁有無限可能年輕人，剩下的只有更差的就業條件、每個月都要還的貸款、必須扶養的小孩。

台灣人對「卒婚」較為熟悉，那是指子女獨立後，中老年齡的夫妻重新整理關係，從婚姻「畢業」的做法。「休婚」則可能發生在人生各種階段，朴是炫在書中簡單說明：「人如果去除結婚就是不婚族，在婚姻狀態中不生小孩就是頂客族，在婚姻狀態中不同居，就是『Living apart together』，在一起但不住在一起，維持伴侶親密感的同時，也保存了個人的自主性。」

「休婚」與分居不同，分居是離婚前的階段，休婚則是復合前的準備，想像成學生放寒暑假是為了有繼續上學的能量，就比較能理解了。在婚姻中的人，誰不想要有段休假可以暫時中斷自己的角色，無論是負擔經濟來源或負責家務育兒，都能藉由「休婚」擺脫結婚架構下的義務，再次回到結婚前的狀態。

朴是炫不否認婚姻的意義，她也確實有所改變，例如婚前總是外食的她，終究成了即使獨居也會每天洗米煮飯的人。但她更知道自己要什麼，已經太久，她的工作必須排在所有家事之後，那往往已是半夜凌晨，要外出上課也得配合丈夫和小孩的時間，當丈夫無法接送小孩，她就無法接下工作。

如果不是白紙黑字印成書被我捧在手上讀，我還以為這是自己的日記本呢，或者說，是許多當代年輕女性的共同命運。與我同齡30-40多歲的女性，如朴是炫所描述，正好夾在傳統母親和現代女性中間，幾乎都是大學畢業後進入職場，卻因為孩子出生或各種因素辭職，或是無法追求更好的職涯發展，明明大家都在說，女性地位越來越高，兩性平等，但女性現實中所面對的結婚生子困境，男性真的能感同身受嗎？他們也曾因為「我」逐漸在婚姻中消失感到驚慌嗎？

五月，又是各種歌頌母親的廣告排山倒海而來的時刻。我總是忍耐著，看著廣告中忍耐嬰兒哭鬧的女人、匆匆下班去接孩子放學的女人、因孩子生病硬著頭皮向主管遞出請假單的女人，然後影片結束前會出現一罐奶粉、一包尿布、一個笑得和善的男人遞上禮物。為什麼這種疲憊又困窘的人生，才值得被用來宣傳女性價值？

許多職業婦女必須將工作排在所有家事之後，而那多半已是三經半夜。（Photo by Tanaphong Toochinda on Unsplash）

她的名字是：《82年生的金智英》作者最新作品

82年生的金智英

南韓作家趙南柱的《82年生的金智英》描述了當代女性儘管也是大學畢業、能應徵上喜歡的工作、賺錢養活自己，但踏入婚姻成為母親後，往往失去了青春、健康、職場、同事、朋友、自己的人生規劃、未來夢想；而同樣進入婚姻的男性所感受到的差異卻僅是「比較不自由、每天都要準時回家、減少和朋友的聚會、不能在公司加班、和同事聚餐減少、工作完還要幫忙做家事、經濟壓力也會變大」。

這樣不平衡的女性生活樣態，在趙南柱新出版的《她的名字是》有了更多描繪。遭遇職場性騷擾卻被要求噤聲的女人、29歲未婚被看成是滯銷庫存的女人、忍受著伴侶女婿兒子都不在意家庭生活的女人、忍受著被公婆指點結婚禮服與新家裝潢的女人……。不同的年齡與身分，相同的卻是被要求忍耐與沉默的人生。

想要把這些事告訴媽媽，媽媽反而會怪我說都是我自己的錯，不如不說，一直都是這樣，每當我難過受傷，覺得辛苦或是失敗，被別人騙了傷心了，你都說是我的錯，會遇到這種事的我沒出息。

有的男人長大之後還是孩子或是一輩子不懂事，難道我也要眼睜睜看著陌生的長輩介入我的生活，只能束手無策的旁觀，埋怨不懂事的丈夫，一生都過著這樣的生活嗎？

如果懷兒子，會被說最近大家都想要女兒，如果懷了女兒聽到的會是應該有個兒子，大家都只是想說上一句話罷了。我的身體就好像是什麼公共財產，家人、不認識的人、鄰居突然摸我的肚子，成為媽媽的那一刻，似乎就變成了能夠隨便對待的人。──摘自《她的名字是》

趙南柱為了這本書訪談了60多名女性，讓在社會各角落努力的女性樣貌得以浮現。例如參與罷工的女性，內心煎熬的不只是信念問題，也包括了還是要支付貸款、育兒時間衝突等生活問題；在人力派遣公司的女性清潔工，休息時間也不敢去大樓裡的咖啡館，不知道該不該和每天打照面的員工打招呼；每天因工作忙得不可開交，回家只想睡覺，為了增加一點收入又選擇加班，所以沒時間幫孩子檢查書包，這樣的女人從職場退休後，再幫忙碌的兒女照顧孫子。

「全職主婦女兒是100分，準時上下班的公務員和老師女兒是80分，吃晚餐前回家的上班族女兒是50分，晚上12點才下班的大企業員工女兒是0分。因為女兒工作時間越長，父母要照顧孫子的時間更久。」

趙南柱書裡的那些女人，就是我，是我們親密的女朋友，是斷了音訊的女同學，也是常常叫喚彼此孩子姓名、年齡相仿的媽媽朋友。書裡寫了兩次：「結婚會有更多好事嗎？結了婚以後不要當別人的妻子、別人的媳婦、別人的媽媽，就做你自己。」

女人真的有可能在婚姻中做自己嗎？明明很討厭婆家的聚餐，但因為媳婦身分，所以必須參加，重要的年節假日也總被勸「沒有幾年了，忍一忍就過去」，而且最沉重的女性道德束縛可能就來自娘家父母。

媳婦的辭職信：在婚姻裡我選擇不當媳婦，勇敢抛下婆家束縛後，奇蹟竟一一出現

金英朱在結束了23年的媳婦身分後，寫下《媳婦的辭職信》，她問：「在職場上不管工作再久都可以辭職，為什麼媳婦這個角色不想當的時候，卻不能那樣做呢？難道不想當媳婦，只有離婚或死亡這兩種方法嗎？」為了卸下媳婦身分，她最終還是選擇離婚了，也要成年的孩子們搬出去。

有多少女性願意承認，自己是帶著對結婚的錯誤想像而進入婚姻？為什麼我們會以為眼前深愛的男人，能帶給自己「不同於其他女性的生活」，忽略了痛苦或許就來自這個男人（與他的家庭）的可能性？金英朱辭掉的不只是媳婦身分，也包括不知不覺被自己設下的媳婦框架，離開了家庭的羽翼與丈夫的依靠，她帶著自由與恐懼、愧疚，重新成為人生的負責人。

如果沒有醒悟，即使過了20多年，自己還是無法成為伴侶或家人期望中的模樣，果決結束想改變卻遲遲沒有任何行動的媳婦歲月，金英朱大概會成為《關於女兒》的主角：一名耳順之年的獨居女性，不滿女兒「變成」同志沒有好好結婚生子，而且明明是經濟困窘的大學流浪講師，還參加抗議活動引人注目。

關於女兒

「這是我的錯吧？一定是我做錯了什麼。」她覺得自己活過的大把歲月和育兒辛勞都被否定了，為什麼女兒無法像多數人一樣過著平凡生活，還指責她太現實，難道，孩子不知道自己成天摀住耳朵、避免跳入火海深陷泥沼、學會笑臉迎人，才是活得比較輕鬆的道理嘛？除了媽媽，這些難聽又現實的話，還有誰會對你說？

不是媽媽的人無法想像，短短20年內會經歷的人生情感起伏。女人生育後先被賜予了一段長長的、不求回報、因愛與互相依賴滿足的甜蜜生活；接著，我們突然不再是孩子的全世界，最後與孩子正式分離，成為兩個毫不相干的獨立個體。

如果不能承認，無論自己多努力，孩子終究會長成母親怎樣也無法了解的人，然後以「不理解也沒關係，只要相互支持就好」的方式對待孩子，坦然接受孩子身邊的位置不再是媽媽專屬，那「82年生的金智英」也只會慢慢變成制約和壓抑下一個世代女性人生的人吧？對於自己在家庭、職場、婚姻中的犧牲，只是喃喃說著「那是理所當然的事」，自己陷入了絕望泥沼都不知道如何掙脫。

婚姻是可以喊停的，媳婦的身分也可以卸下，沒人規定年長女性有義務把僅存的人生用來照養孫子。除了女兒、妻子、媽媽、媳婦、外婆/奶奶，女人還有自己的人生，也許不特別，也許沒什麼大不了，但你不可以不看到「自己」的存在，因為，你就只有你了啊！

 延伸閱讀 

• 韓國「智英」的故事，也是台灣「淑君、雅婷」們的故事──諶淑婷讀《82年生的金智英》
• 女兒帶女友回家住，一個母親如何從擔憂到理解？──許秀雯讀《關於女兒》
• 《以我為器》李欣倫：當媽媽後，優雅已經離我很遠了
• 就像周杰倫的「葉惠美」、吳寶春的「陳無嫌」，繪本《媽媽的畫像》也還給媽媽名字，祝福她無限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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