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本屋大賞得獎作品《鏡之孤城》作者辻村深月。(攝影 / 陳佩芸)
辻村深月的「辻」來自綾辻行人,小學六年級閱讀《殺人十角館》,立志踏上寫作之路。2004年,她24歲,以《時間停止的冰封校舍》獲得「梅菲斯特賞」出道,之後作品獲獎不斷。2012年以《沒有鑰匙的夢》拿到日本文壇指標之一的「直木賞」。近日在台灣翻譯出版的《鏡之孤城》也拿下本屋大賞第一名。
《鏡之孤城》以國中生「小心」作為主角,她遭到同學排擠,成為拒學族的一員,母親用盡各種辦法,小心卻反而愈來愈退縮,連走出房門都是困難的事。某一天,房間裡的鏡子突然發光,小心穿過鏡子,抵達一座城堡,遇到另外六名國中生。故事從這裡啟程。
從出道以來,辻村深月的作品常以學校為舞台。她解釋,學校對她來說不是很開心的地方,感覺像是遺落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反覆去寫,其實是想要重新審視當時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想找到源頭。《鏡之孤城》描寫的是一群拒絕上課的孩子,她想從他們的立場重新思考。
「寫小說像是一場洞穴冒險。」她說,「一開始看得到入口,可能是戀愛、學校、親子,一踏進去之後,其實不曉得洞穴有多長多複雜,可能洞穴的另一邊看起來是山,卻連結著海洋,或者中間聳立巨大的峭壁,或者進入一片叢林。是個看得到入口,卻看不到出口的旅程。」
她知道故事的初衷,但是這七個人見面後,故事會怎麼發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坦率地說自己也不知道。寫作時心裡有滿滿的不確定,也反映在人物們初次抵達孤城的心情上,作者跟人物共同擁有不安的心情。不安的時候怎麼辦呢?她放鬆的方式之一是看恐怖電影,寫《鏡之孤城》期間,她特別去看《貞子VS伽椰子》,非常喜歡,看了三次。
在書中,她刻意避開「惡意」或是「霸凌」這樣的字眼,她認為這些關鍵字像是大人的事後諸葛,是事情發生後才使用的詞彙。書裡沒有鬥毆或是衝突,也沒有人受傷,看起來是很普通的孩子們的往來。若以大人檢討事情的想法出發,很難去理解孩子當下的恐懼,為什麼那個經驗足以讓孩子們再也不想去學校?
「成年人只會想判定是不是『霸凌』,用這個判定來解決事情,但主角遇到的狀況是複雜的,我就寫實地去寫這個複雜,唯有這種複雜的呈現方式,才能告訴成年人,當事者的處境跟心情。」辻村深月說,即使已經是他人眼中的「大人」,現在的她仍然感覺有一半的身體放在舊日的學校,那個沒長大的孩子始終還留在心底。面對拿不回來的遺留品,說起來有點憂傷,但那一半的身體能夠讓她持續去感覺,去理解孩子們的真實心情。
這次寫作成為特殊的分界點,過去她描寫成人時,會懷抱著對抗的心情,但在書寫《鏡之孤城》時,心情起了微妙的變化,她會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而且還是個沒用的大人,用一種充滿抱歉的心情在寫。
「我以前覺得成為大人是很恐怖的,我非常害怕成為某一種大人,會把大人的痛苦跟孩子的痛苦做比較,然後覺得比起來就不算什麼。撰寫這部作品的時候,發現我還是懂孩子的心。」她笑說,「我心中理想的大人,面對孩子的時候,不要把孩子當孩子來對待,而是把他當一個人來看待,就算面對自己孩子也是一樣的。會試著努力去跟孩子對話,雖然這點很難做到,如果我能成為這樣的大人,成為依靠,那就太好了。」
藉由這本書,她想告訴孩子們,可能長大成人這件事聽起來很恐怖,但孩子的時間其實跟成人的時間是互相連結的,兩者不是對立的,是可以慢慢達到的。小說最後她寫下:「沒有關係,請長大成人。」那也是她想送給所有讀者的一句話。
工作滿檔,手邊通常有來自文藝雜誌、週刊、報紙的小說連載,寫作生涯幾乎沒有休息。通常手邊會同時進行三到四個工作,一個寫完了,總還有別的。她的生活規律,四點起床,到七點孩子起床前都是自由時間,可能會看電影或是閱讀。八點把兩歲跟七歲的孩子送去托兒所跟學校,在下午五點接孩子之前,中間這段就是她的工作時間,寫作、取材、接受採訪都發生在這段時間。把孩子接回家後,她就不工作,餵孩子吃飯、準備隔日課程、洗澡,九點十點再跟孩子一起睡覺,她笑稱這幾個小時是「戰場」。
生活即戰場。身為職業小說家,還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她將書寫視為接力賽。從文壇前輩那邊接過的棒子,她也希望能傳給下一個人。
「創作的時候不要把改變社會設為頭號目標,而是能夠把意念傳播給一個人就好。自然而然出現的作品,才是這社會真正需要的作品。」她說,「如果今天在某個房間,裡面有個孩子低頭看著我的書,本來是閱讀的那邊,但是後來走到我這邊,開始寫作,把想法傳遞給下一代的讀者,如果有這樣的人,我會非常開心。這是我對提供我容身之處的書本的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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