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意見：你真的知道你太太是什麼樣的人嗎？──讀《完美婚姻》

（Photo by Shelby Deeter on Unsplash）

少女時看的羅曼史描寫的是戀愛，但有更多小說在談論婚姻，
在占星學上，五宮是戀愛，七宮是伴侶，
既然連掌管的宮位都不同，婚後另一半的改變也是正常的，
【戴上鑽戒之後】為你讀13本和婚姻有關的小說，
讓我們看看小說家為大家展現出的婚姻景況。

「太太們往往都充分的理解了先生的為人，而先生們卻對太太所知有限。」似是需要這樣一句佳句來開頭，但這句話是我自己說的。描寫婚姻的書，大多可以用這句話來概括（或讓我們面對現實，這世上的婚姻，大多如此），《完美婚姻》是一本精彩的小說，最絕妙的是它的兩段式結構，原文書名Fates and Furious，命運與憤怒，其實當然更恰當的傳達了本書的重點，兩部分別談的，是男主角洛托的命運與女主角瑪蒂德的憤怒，但譯作「完美婚姻」，是一個不失合理但顯然更為引人注目的決定。

完美婚姻

本書的寫作手法精妙，第一部洛托視角的故事像希臘神話一樣，充滿強烈的戲劇與命定感，彷彿有人在寫一個偉大的劇本，一個神話，在第一部裡的洛托活生生就是希臘男神，他有傳奇故事般的出身（媽媽曾經在水族館裡扮演美人魚），一路上遇見多樣的挫折與冒險，事業的起落，他是迷航的奧迪休斯，也是愛上水中倒影的水仙。在書中，洛托的劇作往往帶有希臘悲劇的質地，命運也是希臘悲劇，最大型永不變的主題，但一個神話裡的英雄究竟是如何走上自己的命運？這點很少人想過，我們著迷於戲台上的亮麗，往往忘掉演員背上的汗水，臉上的油彩，又或者頭頂上吊掛起布幕的鋼索，洛托由演員而劇作家，而後半部的瑪蒂德又是隱身在劇作家背後的妻子，一幕一幕的舞台都有幕後，這是一個無限挖掘幕後的故事。

其實，《完美婚姻》於我而言並不只是一個最關於婚姻的故事，它的真正主題其實是出生在富裕之家，白人順性別男性的特權，特權的奧義不在自覺「我有特權」，而是認為擁有的一切生來如此，我還靠自己努力地抓住了機會，只是這些人往往從沒想過他們抓住的機會，是別人搆也搆不到的天上星辰，成為演員需要的外貌，成為劇作家需要的文化資本，在尚未成功前度日需要的金錢安全網，全都是特權的一部分，在世界的高峰當然認為自己可以揀選自己的命運，而且很少望及視線不能平視之處，在洛托視線看不到的地方，我們便有了瑪蒂德的憤怒。

如果婚姻是一場戲，那麼洛托是台前，瑪蒂德就是幕後，在台前他們扮演佳偶天成、神仙眷侶，可是瑪蒂德身兼二職，她是神仙眷侶裡的一半，眷侶的那一半，神仙的光環給洛托佔了去，而身為凡俗眷侶的工作卻全落在瑪蒂德的身上，因此《完美婚姻》這中文書名下得諷刺，洛托與瑪蒂德的婚姻，並不完美，但卻很，普遍。

洛托一直到最後都不知道瑪蒂德做過什麼，實際上又是什麼樣的人，他永遠只見粉墨登場的她，他想像中的她，他願意見到的她，卻不知道在那完美妻子的背後，瑪蒂德是什麼樣的人，他一但看見了一小點真相，便天崩地裂地承受不住了。

跟前半部希臘悲劇史詩的氣魄相比，瑪蒂德的故事，她與洛托的一見鐘情真是一見鍾情嗎？洛托的事業是否如同就如同自動駕駛那樣一帆風順？瑪蒂德的故事充滿了心機算計、憤怒與復仇，是永不停歇無止無休的肥皂劇。這個對比，在傳統敘事的框架底下，男人家便是英雄史詩，女人家的事則是喋喋不休的肥皂劇，似是有品味高下之分，但事實上這何嘗不是一種性別角色偏見？有人也許會認為瑪蒂德的故事跟洛托的相比，顯得不足，但我卻認為前半部的聲勢浩大與後半部的細瑣坦白，是很明晰的對照，既是不同性別角色的觀點，也是不同的敘事風格。瑪蒂德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在看完這本書以後對她會有不同看法，因為她真實、複雜，前後不一，改變主意，因而映照出前半部洛托神話的不合理之處。

這不是一個「偉大的男人背後有個偉大的女人」的婚姻故事，女人的付出讓男人成功，在這書裡有更細緻而複雜的動機，不止共同榮耀那麼簡單，不只塑造先生那麼容易，瑪蒂德不是在經營婚姻，她是一次又一次的，在重新塑造自己。

還是再說一次開頭的那句話吧「太太們往往充分的理解了先生的為人，而先生們卻對太太所知有限。」她的名字真的叫瑪蒂德嗎？你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