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大偉專欄｜研究生三溫暖】話題18＃同學奧少年，刮痧救救他

不少書籍指導研究生求生術，但是往往沒有顧及「文學院研究生」的kimochi。
所以這個專欄特地為寂寞的文科而寫。
研究所好比三溫暖，讓人噴熱淚冒冷汗。
你應該進去呢，還是出來呢？

＃本期話題：同學奧少年，刮痧救救他

「虎老師這個大叔看起來悶騷，可是他好麻煩喔。」

「學弟，怎麼了？」

「虎老師要求學生每週交出一篇讀書心得。每週一篇，那表示一個學期要交出十幾篇給他耶！不但如此，虎老師還要求：學生在交出作業給虎老師之前，必須先跟其他學生互相批改。等到學生互相批改並且確實改正錯誤之後，虎老師才願意收下學生的每週作業。」

「當初我第一次上虎老師的課，我也被他的要求嚇到了。但是，我後來理解，虎老師這麼在乎研究所同學互相批改作業，是有三個理由。第一個理由是，『老師不想要花時間處理研究生作業的錯字和文法錯誤』。」

「很多文科研究生都已經是擔任中小學生的作文班老師，或是當作文家教賺外快。文科研究生的作文程度應該不錯吧，怎麼還會寫出錯誤百出的作業？」

「學弟你的觀察沒錯。研究生就是這麼奇妙，一方面可以當中小學生的作文老師，另一方面自己寫作文或是文章的時候卻又破綻百出。虎老師說，他時間有限，只願意把時間用來幫忙研究生琢磨作業中的『主張』、『前後段落邏輯』、『文章整體架構』，但是絕對不要幫學生改錯字和錯誤文法。如果老師把時間用來批改學生的錯字和文法，那麼他怎麼有時間力氣幫學生評估文章主張，文章結構？這樣分工才合理：比較抽象層次的文章問題，讓老師來幫忙解決；比較具體的寫作瑕疵，讓同學互相解決。」

「也有道理。畢竟抓出『他她不分』、『再在不分』、『標點符號錯誤』、『句子漏掉主詞』這些工作，只要請同班的研究所同學處理就好，沒有必要請老師抓蟲。」

「虎老師要求同學互相批改作業的第二個重要原因，是要『提升全班學習風氣』。念過大學的過來人都知道，假設有兩班課程的內容相同，授課老師也相同，但這兩班的學習風氣高低不同，那麼這兩班學生的學習成果就會有很大差異。一旦某一班的學生學習風氣低落，人人只想要蒙混過關，缺乏求知慾，那麼那門課的老師再怎麼努力也救不了這個班級。」

「就連虎背熊腰的虎老師也只能讓這一班學生自生自滅了。」

「對。要提升一個班級的學習風氣，固然可能『由上向下垂直影響』，也就是由老師鴨霸地增加對學生的要求，但也可能『由下方水平影響』，也就是由同學互相帶動。前一種獨裁的方式是否可行很有爭議，但是後一種平等的方式確實可行。同學們互相合作，交換彼此的作業幫對方批改，就是一個培養革命情感、培養默契的開始。如果同學們之間連交換作業批改這回事都做不來，那麼更別提接下來是否可能組成讀書會、是否可能組成碩博士論文共同打氣小組。」

「這樣看來，研究所裡頭的研究生，除了要表現給教課的教授看，也要表現給每一個跟自己平等的同學看？」

「對。藉著同學的監視目光來看自己的作業，研究生才可以更透徹看出來自己寫作的優缺點。」

「好像有一種四面楚歌的感覺。」

「虎老師要求同學互相批改作業的第三個重要原因，是因為老師相信，『同學互相批改作業，可以幫學生增強寫作能力』。 人們經常感嘆年輕人的寫作能力低落，就算是文學院大學生、研究生寫出來的稿子也可能讓人搖頭。那麼，要怎麼改進寫作能力呢？各界教育者紛紛呼籲，要讓學生閱讀『優良的寫作範本』。」

「於是有人要求學生在高中時期閱讀大量文言文。有人則要求學生改讀大量白話文範本，而不要讀文言文。」

「沒錯。但是虎老師才不相信『優良寫作範本』這一套。虎老師覺得，到了研究所階段，學生的寫作仍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但是，解決之道，並不是讓研究生閱讀更多優良的中文寫作範本，而是不要再讓研究生看範本。這些研究生從小學中學到大學讀了那麼多不同優秀文章，恐怕讀了太多，而不是太少。在研究所，不要再看範本了，以免越來越眼高手低。」

「難不成要研究生去看『一般人』、『普通人』的作文嗎？」

「對。虎老師說，文科研究生都有能力成為『作文小醫生』，有辦法讓水準平庸的一般民眾作文變得更有趣、更有說服力。要怎麼樣改善普通水平的文章呢？其實研究生從小到大聽過太多改善寫作的意見。現在研究生只需要把意見『用在自己和同學身上就好』。」

「互相批改作業，要怎麼下手？」

「虎老師說，幫同學批改作業，就像是幫同學刮痧。你看看你自己，人高馬大，但是根本外強中乾，一遇到夏天就容易中暑。你給人刮痧之後，精神才比較爽快。正如同看起來沒有毛病的奧少年也可能刮痧出來，看起來沒有瑕疵的文章也可能挑出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