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但以理)
思念是強大的推力,把人推離日常生活的軌道,瞿筱葳在2009年以「重返奶奶逃難之路」申請到雲門「流浪者計畫」補助,出外流浪三個月,也踏上奶奶七十年前的流亡之路。從台北出發,足跡遍及越南、河口、昆明、騰衝、苗寨,再到達重慶、成都、宜賓、南京、杭州,回到奶奶少女時代打工的上海,最後返回台北。
瞿筱葳帶著一張地圖、一本口述歷史《烽火歲月下的中國婦女》,以及當初做口述歷史的幾個錄音檔,揹上背包乾脆俐落的上路,包裡有本志文版的《百年孤寂》、布偶小獺和兩三件衣褲,而裝載不下的,是滿滿的思念。這趟旅程,最後集結成《留味行》,文字以外,還附有一本食譜小冊,記載奶奶的十一道菜。她藉此留住旅行,留住味道,也留住記憶。
曾經參與製作紀錄片《台灣人物誌:林懷民》《台灣人物誌II:黃海岱》的她,多年前就想拍攝一部關於奶奶的紀錄片,卻因故擱置,直到為奶奶的告別式剪輯影片,才發現自己一直弄錯奶奶當年逃難的路線,「我是走過這段旅程,才拼湊出奶奶的形象。」於是,這場為期九十天的流浪,她重新走一遍奶奶當年走過的道路,宛如同時空旅人;瞿筱葳也帶著讀者重回七十年前,那個時候,奶奶還沒有變成奶奶,她是徐留雲,她在上海打工自力更生,她還有大把的青春。
瞿筱葳笑說,這趟流浪還算順利,遇過最慘的遭遇應該是拉肚子,不過在行前她就有設想到這點,「之前聽參與流浪者計畫的前輩經驗分享,大家會遇到的也總是拉肚子」,例如在首站越南,她臨時起意的去登山,暫時脫離奶奶的路線,因為腹瀉,她只爬到2800公尺左右,沒有成功攻頂,反倒是朋友帶著她的布偶,在山頂拍照留念,她待在山屋休息,直到下山的時候還是虛弱,只能左腳一、右腳二,一二一二的走下去,靠著意志力接續之後的故事線;或是遇到通關被刁難、差點搭不到車的驚險,都變成書裡的小插曲。她隨遇而安,追尋前人的腳步,在青年旅社和其他旅人交換故事,循著思念的根源,一步一步往下走。
表情無辜的小獺,是瞿筱葳這趟旅程的隨身良伴(攝影/但以理)
「我希望一直保持追尋的腳步,」她說,本來想追尋的是奶奶的食譜,後來書中主要記錄的是旅行,把不相干的枝節刪去一萬多字,將食譜另成一冊,也因為這趟旅程,她才知道,原來從小吃的是上海菜,還有一些口味來自四川菜,這些細微的差異,都要親自走一趟才能體會,「菜裡有最深刻的記憶,少一個味道就是不對,但我以前就是做不出來,現在稍微可以找出對的味道了。」
味道是記憶的召喚術,不只有影片能夠重現聲音和畫面,熟悉的菜餚也可以帶來刺激,喚醒記憶。她重回奶奶待過的城市,走過人事已非的上海外灘,走過父親的出生地,踏在真實的土地上,才感覺到時空交錯,她也找回一些被遺忘的記憶,用新的帶出舊的,以書寫抵抗遺忘。
「其實這是冰山一角,寫下來還是很片段的,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被留下,但已經是我們能掌握的很完整的面向了。」瞿筱葳說,這些微小的記憶片段,是每個人身邊都有的,她只是在「小題大作」,舉凡錄音、流浪、寫字,最後出版,「我想留下的,是奶奶的名字,不想讓這麼精彩的人被遺忘,如此而已。」如同書名「留味行」三個字,代表的是「留住味道的旅行」,她當初想過很多書名,都覺得不太適合,有天她忽然想到奶奶的名字,覺得再適合不過,書名就此拍板定案,穿插帶出的,除了這趟旅程寫下的故事,也留下奶奶的名字。
書寫記錄的過程中,她的部落格偶有讀者來留言,分享他們的記憶、他們的家族,她看完第一則就哭了,接著的六七則還愈留愈長,這些內容都是普遍的、家常的,也說明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僅動人,而且獨一無二。瞿筱葳說,「每個人都有味道,我留下來的是我家的味道,如果每個人也都把自己家裡的味道留下來,那會是多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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