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趙豫中)
許皓宜曾經做過一個實驗,她把好幾條圍巾綁在一起,讓學生們各自拿著圍巾的一端。然後她要學生們想像十年後的自己,而教室的另一端代表未來,她要學生們往那端走過去,圍巾互相牽制,有人衝撞,有人不動,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步伐。他們互相拉扯,後來有人哭出來,說走不過去。許皓宜問學生原因,最直覺的答案是:父母阻止他們前進。
「很多人的童年都不太完美、不太完整,要去面對其實蠻困難的。」許皓宜說,「我覺得文字可以幫到很多人,有時候你覺得世界是一片黑暗,但其實是自己把眼睛遮起來了。」身為諮商心理師的她,曾經歷醫院和社區等不同場域,在大專院校教學多年,現於北藝大專職任教,也兼任學生諮商中心主任。日本精神科醫師作家岡田尊司的《母親這種病》、《父親這種病》(台灣尚未出版)廣受共鳴其來有自,許皓宜坦言,自己也是這類「父母病」的重症患者,她將自己的感觸寫進書中,放入眾多經過濃縮提煉的故事,希望一個故事能夠碰撞出更多不同的故事,於是有了這本《與父母和解,療癒每段關係裡的不完美》。
什麼是「父母病」?許皓宜說,「我們成長路上一定受父母影響,我的『父母病』定義有兩種,一是不知道它影響我的是什麼?例如我在做一些事時會突然生氣,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生氣,那是覺察層面沒有打開。二是,我知道我受到父母影響很大,長大後如果複製了他們的行為,我就會覺得都是父母害的,把自己的不如意都推到父母身上。這兩種狀況都會讓人過得非常辛苦,我自己也是。」
許皓宜的文章在網路上獲得眾多迴響,也帶來一些罵聲,有人認為她沒良心,怎麼可以責備父母,甚至被說成「無恥」,連網站編輯也替她緊張。但她分析,「那些在罵的人已經在認識自己了,生氣、憤怒也是一種抒發。他不是在罵我,一定是心裡有什麼東西被勾出來,才會說出這些話。可以當別人的管道,何樂而不為。只要願意說出來,心裡的鎖就打開了,打開了一個就會有第二個。」
過去無法拋棄,壓抑的情緒也總有一天會爆發。當許皓宜心中出現了想瞭解父母的念頭,父母無形中一直抓著她的手,就好像鬆開了。她主動去詢問父母的往事,跟他們對話。「我常常覺得不被愛,這件事很奇怪,因為我是獨生女啊。我就問我媽,如果當初沒有我,是不是就會跟我爸離婚,媽媽沒有正面回答,但也不否認,我便明白她當初過得很辛苦。有次印象很深,我跟媽媽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聊天,我們就聊她剛結婚時是怎麼過日子的……」許皓宜說,當你主動溝通,父母就不再是難以捉摸的影子,而是成為可以談話的對象。
(攝影/趙豫中)
書寫過程中,許皓宜不斷拿捏這本書與自身的距離,最後,她決定把自己也放進去,不可避免地邊寫邊哭,每一篇都伴隨大量的鼻涕眼淚。寫作的歷程讓她體會,她已經不想躲在理想的面具底下,即使拿到博士,成為心理師、老師,她始終還是那個內向的孩子,始終還是情緒起伏很大。「不要把這些當作你人生的瑕疵,我們就是人,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你要快樂地過自己的人生。」她笑說,「我當了媽媽後最大的體悟是:能為孩子做的,就是送給他一個快樂的媽媽。」
完稿後,她把稿子拿給父母,希望他們能看。有天半夜,許媽媽突然去找她,一開門就趴在她身上哭。她讓媽媽這樣哭了半小時,跟媽媽說:「都過去了。」她漸漸可以理解,父母的生命也有值得哀悼的部分。後來準備出書,許皓宜的父母甚至一起跟她拍封面,她覺得對他們來說非常了不起。
現代家庭的組成多元,許皓宜補充說明,書中提到的「父母」,於她而言是角色跟功能,與性別無關。「重點是能夠給小孩『親密感』跟『勇氣』,單親家庭也能夠做到這點。我也贊成同性收養孩子,社會在改變,我們對家庭的看法也要改變。」她說,「台灣社會看待一個家庭,常常只看收入跟職業,但我認為,只要孩子能獲得『親密感』跟『勇氣』,就是一個好的家庭。」
每個家庭各有其幸與不幸,唯有將父母從背上請下來,才能與父母同行,解開重重關卡與心鎖,走向更好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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