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陳昭旨）
「哲學哲學雞蛋糕」部落格格主朱家安的手機背面，貼著一張名片大小的貼紙，黑色邊框，金黃雜黑霧底，上頭寫著斗大的兩個字「刁民」。
見我們對那貼紙充滿好奇，朱家安緩緩解釋，「這是2012年文林苑抗爭時，我朋友做的。這個哏是說，通常在社會運動現場，當抗爭溫度升高到必須和警察起衝突時，抗爭的人就會被視為『刁民』。」他一邊說，一邊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出一牛皮紙袋拿出一小疊貼紙，「我這裡還有一些。」
一般印象中，似乎不太會將念哲學的人與刁民畫上等號。哲學系、文學院，應該是斯斯文文的樣貌。朱家安雖不至於弱不禁風，卻也十足是個書生樣，說起話來穩重沉著，總之不會讓人第一時間將他與刁民做出直接聯想。「如果把刁民的意義澄清一下，當個刁民，其實是身為公民的政治責任。」他說，刁民有點類似當下的「公民不服從」。「也就是不預設政府有禁制人民發言自由的特殊權力，在合理限度之下，人民為了爭取自己或別人的利益，可以不服從警察的指導、不畏懼與警察斡旋。」這是從「監督政府」的概念延伸出來的。
哲學哲學雞蛋糕：給動腦偏執狂的娛樂零嘴
有些人念哲學系是因為不知道念什麼科系好，或者一陣亂填，稀哩呼嚕就過了四年。然而，高中時期的朱家安，對人文思辨領域就格外有興趣，哲學系成了升學的考量之一。「其實我原本想念設計，但家人擔心念設計將來會找不到工作，寧可我念哲學。想想是有點奇怪。」
既然家人對設計有所猶豫，他於是順理成章地踏上哲學之路。「大學哲學系的思考方式很合我胃口。」回想高中時參加的讀書會，雖然討論氣氛熱絡，每個人卻只是各自表述、毫無交集。「只要一有爭論，老師就會打圓場，不會指出爭論的發生是否有其道理。」朱家安不喜歡「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看法」這種沒有結論的收場。「哲學系不會有這種收場方式，反而非常注重你用什麼理由來支持自己的意見，更不會迴避學生彼此挑戰。」如果總有人要跳出來圓場，讓論述就此打住，思考將無法有所進展。
為了在哲學問題上有更廣泛深入的討論，朱家安在學生社群網站「深藍論壇」開設哲學版，與來自四面八方的哲學好手辯論激盪，也讓他確認自己性格中的「好戰」因子。這一戰戰了六年，戰到他念碩士班，才漸漸和緩。他笑著說，現在自己已經不那麼好戰了。
（攝影/陳昭旨）
「那時只要一有別人上門挑戰，就會衝動想要反駁，於是在論壇上筆戰。」毛頭小子哪裡懂得表達的技巧，多半講沒兩句就開始罵人。「後來覺得這樣下去不行，討論沒有進展。接觸了哲學後，我們讀的論文集，其實就是哲學學者們的筆戰，那些文本之於『有建設性的討論』，是很好的示範。」他也慢慢明白，筆戰不是為了說贏對方、打垮別人，而是雙方有效率地共同釐清事由。「每個人都會因為立場而偏頗，無心或刻意忽略那些自己應該看到的反對意見。此時要了解，對手扮演的角色不是挑釁，而是提醒。」有建設的筆戰會讓討論步步推進，受到恰當的攻擊，接下後設法回應。如是不斷往返，直到得出結論，或雙方都可以接受的妥協。
「要學好哲學，需要一定程度的好戰。」好戰不是單純與人互罵，而是將罵人的精力轉進腦袋裡用，「要有那股質疑的衝勁——這個說法怎麼會對呢？我要想盡辦法把問題找出來。」藉由話語談論的往返，從中磨練思維與表達能力。「要讓筆戰成為動力，把表達想法的技巧磨練得愈來愈好。」如果不好戰，別人給什麼就照單全收，朱家安認為，那不是一件健康的事。
「思考訓練本來就是辛苦的。」有些人不好戰，不見得是天性如此，可能是教育、是社會，讓他們成為溫順的樣子。世界像一頭亂髮，任何事物都不該毫無疑惑地全盤接受，該培養的是亂中梳理的能力。「尤其現在是民主社會，每個人都因投票權而擁有參政權，大家都該要為政府決策負責，不是只在政府出糗時罵罵它算數。」朱家安在部落格上談同性婚姻、談核能爭論、談死刑、談宗教，不是純粹為了趕赴時事熱潮，而是試圖在任何公共事務聚焦或失焦時，讓思考與討論撥雲見日，往應該前進的方向去。
「在這種大家都可以做主、任何人都能透過網路傷害他人的時代，我們對於什麼叫做正義、什麼需要譴責、又該譴責到什麼程度等等的拿捏，都變得更重要。」而朱家安相信，哲學思辨，不是拿來做為爭論的武器，是可以讓社會溝通更容易運行與推進的工具，更是每個人都需具備的日常能力。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