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嫌惡地看著這個眼前的空間，然而，眼前的空間舉目所及沒什麼值得嫌惡的東西，光滑的花崗岩地板，別出心裁的一片片拼成人字形，鋪著用現代手法重新染製的古董波斯地毯，規劃出起居的區塊，上面的家具，不只一座恰到好處的現代北歐名牌沙發，有著溫婉的曲線，還搭配古董傢俱、完美的抱枕與披毯和配件，以及茶几書，高高低低的間接照明，有著相配的定時更換的鮮花，四週幾幅精彩的名家作品，亮的與暗的、光華與霧面的、摩登與古老的，一切都如此恰到好處，金錢在這裡完美滑順得像是絲，但安排這些東西（或花錢找人來替他安排這些東西）的女人，已經不在了。
那天他一股怒氣開向深山，想了想還是回頭，還是用那個方法吧，更不啟人疑竇，何必因為一時之氣讓自己染上嫌疑？總之，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警察不會查到我頭上，她已經用一種非常公開、非常引起社會譁然的方法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他稱職地扮演著悲痛的鰥夫，和繼承人。
但他現在嫌惡地盯著這個空間，因為這空間裡所有的物件都是由她一手挑選，彷彿笑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在認識她之前無從理解這樣的生活，而現在這些華美的物件似乎都對他懷著冷哼的輕蔑氣氛，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知道喜馬拉雅鱷魚皮柏金包價格的驚愕反應，以及那個女人如何生氣因為他不懂那東西有多難買到，而且其實是一個轉手能賺幾倍的好投資。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個地方，回到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樓梯間的漏水始終維持那樣不好不壞，是個牆上的疤，但是個親切的舊疤，他在（其實還是有派人來定期打掃）父母已經不在的空房裡倒在土黃色的舊皮椅上，覺得自己最終還是適合這樣的生活，操你媽的名牌沙發，操你媽的古董波斯地毯，操你媽的藝術品，操你媽的柏金包，操你媽的操你媽的操你媽的。
他感到耳邊又有人對他輕輕吹氣，他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對著空氣大罵了一聲操你媽的，不知是不是壓到了遙控器，電視轟然的播出大亨獨生愛女死亡的驚人消息，電視上出現哀痛的丈夫（也就是他本人）在一千萬朵白色蝴蝶蘭前面潸然落淚的畫面，因為低頭的緣故，看到頭頂有點禿了，但攝影機拉近了眼淚的特寫，背景一串誦經聲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他啪的一聲轉了台，「假的。」電視上的人說，又轉台，是重播的包公連續劇，講一個訴冤的女鬼，眼睛裡滴出血來，再轉，盛竹如用平板的聲音說「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想著現在是要跟我對著幹是不是，再轉一次台，是美劇「我們陪審團判定被告殺妻有罪。」他把電視關了，不要自己嚇自己。
是的，其實不是嫌惡，打從那女人從人世消失以後，他一直看到各式徵狀，大半夜的惡夢連連也就罷了，晚上有時候會突然聞到她慣用的香水氣味，他老感到這裡那裡的突然一陣涼意，他覺得波斯地毯上的圖案越看越像憤怒的人臉，以前在那裡嗎？最要命的，他老是覺得背後有人，一種陰冷僵硬有人窺視的感覺，頸椎後方有股僵硬的緊張感，沖澡的時候更是，他不敢走近她專屬的更衣間，打掃的阿姨按照她之前的囑咐永遠把她的更衣間開得燈火通明，他去關燈時看到裡面的衣服簡直手腳都軟了，因為裡面的衣服都是各色各樣的她，其實只是袖子褲腿裙襬高跟鞋，但他總覺得那是手臂這是腳，套裝的袖子動了一下，不我只是眼花。甚至他上次開那車時煞車失靈差點撞上分隔島，他在那奢侈得一塵不染的豪宅裡實在待不下去，所以才離開那裡。
在這個舊公寓裡，他拿起剛買的啤酒，開罐時割傷了手，血流得比他想像得多，急急忙忙走向浴室時一腳踩不穩跌了一跤，似是有人絆了他一腳，他壓著手上的傷口，看著扭到的腳踝，在沒開燈的黑漆漆的浴室裡，突然哭了起來。
（故事未完，請至KKBOX繼續閱讀）
「她看著那個在破爛公寓裡手流著血腳踝扭到還嚎啕大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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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 1：禮物 |
*本文刊頭圖出自luxuryfurnituremr.com
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
個人意見 陳祺勳
中山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畢業，以藝術投資為興趣，時尚評論部落格「個人意見」格主。著有《個人意見之品味教學》《個人意見之待人處世指南》《個人意見之愛情寶鑑》以及《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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