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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者的自白──林蔚昀《我媽媽的寄生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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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林蔚昀的媽媽曾在小腸裡養了一群鉤蟲,又告訴她蛆很美,猶如羊脂白玉,也曾在她的皮膚上採集疥蟎拍照。她從小就從研究寄生蟲的母親那學到各種相關知識,甚至於,她覺得自己某種程度上也是一條依附著母親的寄生蟲──會深深傷害依附者和自我毀滅的那種。

我媽媽的寄生蟲

我媽媽的寄生蟲

她將30年來的寄生蟲人生寫成《我媽媽的寄生蟲》,這不是一本叛逆少女變身成賢妻良母的勵志書,而是倖存者的自白。

從有記憶以來,林蔚昀就發覺爸媽和常人不太一樣,兩人是走過教改的留美學生,回台灣後都在大學執教,看到學生在家長要求下勉強選填志願,常感到無力和挫敗,轉而從小就叮嚀她:不要爭第一名,快樂就好。

但猶如西方電影才會出現的開明父母,並沒有讓林蔚昀隨著劇情成為快樂又熱情追夢的青少年;她休學、患憂鬱症、自殺未遂、遭強制入院,她在經濟、思想、情感上因寄生所苦,又因此而活著。

林蔚昀讀的仁愛國小是明星學校,升上金華國中又是升學名校,加上主要照顧她的外婆強調要力爭上游,她不斷因價值觀的差異感到混亂,「我從小就在想,我要聽誰的?爸媽不要我競爭,可是外婆說要。老師問我,考不好是不是家裡出了問題,同學問我,要不要從陽台一起跳下去?」

矛盾衝突、壓力與憤怒,讓她的青春期慘淡灰暗,國二開始以美工刀自殘,高一休學。她不諱言,在他人眼中自己不過是依賴爸媽、不知好歹、甚至因無法早起,必須仰賴爸爸帶著自己搭計程車上學的孩子。這樣的她,卻又嚷著要去英國,找尋屬於自己的獨立生活。

明明是家族裡被百般照顧的獨生女,林蔚昀卻始終感到壓抑、扭曲與孤獨,她想討好人,卻讓自己的人生一團糟,愛上酗酒者,她在自己嚮往的波蘭生活卻不快樂,她不願回家但想要向媽媽求援,想要向不擅長安慰與同理的媽媽,尋求情感上的支持與認同。

極度恐懼被拋棄、過度渴望親密情感,對愛又感到不信任,林蔚昀埋在心裡的炸彈終於在進入婚姻後爆炸,她打丈夫,再痛哭道歉,不斷推翻自己的承諾,強迫愛自己的人陪著演一齣灑狗血肥皂劇。就連懷孕生子,也沒讓她從此煥然一新,在孩子5個月大時,她被強制送進精神病院三天。

(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世界上很多害人的書,寫『你要被愛,就要愛人』,好像愛能解決一切難題,只要去愛,世界就會很美好,可是愛是什麼?如同爸媽告訴我『快樂就好』,但快樂沒有定義,要怎麼樣才能『快樂』?怎麼去愛?沒有標準答案。」林蔚昀問。

過去這段日子並非年輕不懂事,那就是我生命道路的一段景色,有不幸、也有幸運之處,我是倖存者。每個人能活下來,有還不錯的工作與生活,都是倖存者,只要走錯一步,就可能是社會新聞的主角,要不偏不倚走在社會正軌上,其實要很小心翼翼、舉步維艱。

現在,林蔚昀的兒子已經5歲,她也比較能理解爸媽當年的辛苦和為難,也知道,父母不是不愛她,只是未能以最適合她的方式愛她,例如她回台灣時,爸爸會在餐桌上宣告買了昂貴的魚,「以前我會想,他在暗示我這些年花了家裡很多錢嗎?現在我知道買好魚是一種愛的表現方式,即便我在情感上匱乏,卻也有富足之處。」她不會否定自己長年以來的孤獨感受,也承認和父母相處有許多幸福開心的時光,孤獨和幸福看似衝突,其實同時存在,「人生就是有好有壞,有光有影。」林蔚昀說。

當了媽媽,她知道自己可以愛人,也可以被愛,跟兒子在一起讓她身心輕鬆,卻又警覺到自己正握有超越一切的權力不對等的關係,無論是伴侶或是職場,沒有人像孩子一樣依賴父母,父母該如何照顧孩子、愛孩子,同時尊重孩子?林蔚昀說,「想到自己的同時也要想到他,但想自己的時候不能想他,否則你以為在為他著想其實可能是想自己……」繞口令般的一串話,說明了為人父母的艱難。

她引用英國詩人菲利普.拉金(Philip Larkin)的〈詩曰〉(This Be The Verse):
They fuck you up, your mum and dad. 你的父母會把你的人生搞砸
They may not mean to, but they do. 他們或許不想,但他們做了
They fill you with the faults they had. 他們會把缺點都傳給你
And add some extra, just for you. 還會給你加一點獨家配方──而且只給你

林蔚昀認為,不管是一百分的好父母或零分的爛父母,都會給孩子一點好東西和一點爛東西,也多少會把孩子人生搞砸,但本來就沒有一段親子關係是完美的,只要有反省能力,接受彼此的不完美,親子關係就開始邁向成熟,「我不是完美媽媽,也會在某些地方傷了孩子,讓他因此懷有怨懟,但我同時會給孩子一些好的力量,讓傷口得以癒合,或者至少能與傷口共處。」

(攝影/陳佩芸)(攝影/陳佩芸)

易鄉人

林蔚昀散文作品《易鄉人》

回家好難:寫給故鄉的33個字詞

林蔚昀2018年最新散文作品《回家好難:寫給故鄉的33個字詞》

在波蘭生活十多年,林蔚昀總算擺脫了華人世界絕對的黑與白,「在台灣要活得和別人不一樣,是蠻困難的事,家庭經濟狀況好的孩子好像就該一路順遂,貧困的孩子就該力爭上游,否則只有不幸一途。問題是,每個人都不一樣,很難活出一套標準,但波蘭在黑白之間有灰階,造就出各種不符合社會模範的家庭,沒有活成樣板似乎也不是那麼差勁。

走到現在,林蔚昀眼前的人生或許還有其他問題,但她還能繼續生活下去,忙著寫詩、寫散文、翻譯、推動台灣與波蘭的文化交流。或許那些令她苦惱的問題還是無法消除,但至少她面對了,且試著改變,她獨立也依賴,設法減少情緒帶來的痛苦,不再祈禱毀滅的降臨,因為她正被愛著也愛著人。


  延伸閱讀  
1.【譯界人生】林蔚昀:可能很多人覺得我浪漫,但我只是不知道要做什麼
2. 成為你孩子的夥伴!爸媽也要不斷學習修正──林蔚昀╳諶淑婷《遜媽咪交換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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