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陳佩芸)
陳榮彬自2001年入行從事書籍翻譯迄今,譯作近40本,涵蓋文學、歷史、科普等領域。今年產量尤其驚人,《了不起的圖帕伊亞》《當金龜車尬上MINI:英德交流三百年》《林中祕族》《我們的河》《深淵居民》相繼問世,其論述小說家費茲傑羅和海明威之文學情誼的著作《危險的友誼》亦於五月出版,生產力之豐富,委實令人讚歎。
不過代價是他幾乎沒有休閒,平時除了教書、吃飯和遛狗,大多時間皆投注翻譯,單是今年,他便一口氣接下十本。他坦承這樣的生活不太健康,明年起希望有所調整,但仍是排了六七本文學書。譯書之餘,他也翻譯《BBC知識》《Discovery探索頻道雜誌》等期刊文章,一篇六、七千字的譯文,自我要求高的他力求一天之內完成;至於書籍,理想上一天至少要有八千至一萬兩千字的進度。
近期譯作中,《我們的河》篇幅最長,多達六百頁,對陳榮彬而言卻非難事。「我接過史蒂芬.金的《末日逼近》,一千多頁!翻完後就覺得其他都沒什麼了。」當時他接下這本書後始終騰不出時間,直到出版社下通緝令,他才空下半年,全心翻譯。然而,其考驗不僅長度,亦涉及文化脈絡的考究,如60、70年代美國生活中存在的物件,他就得自行發明翻譯方式。除此,《末日逼近》堪稱史蒂芬.金的經典,千呼萬喚始出來,有些曾在長篇奇幻小說《黑塔》系列現身的角色,陳榮彬也得回頭去尋,「《黑塔》系列有一個自己的世界觀,一定要參考那些角色是怎樣被描寫、曾發生過什麼事,否則亂翻會被金爺的讀者撻伐。」
哲學系出身的陳榮彬,譯作以文學、歷史為主,2014年起開始拓展科普領域,並曾以《血之祕史》獲「開卷翻譯類十大好書」獎。在他看來,要晉升一名好譯者,培養各種興趣相當重要,他近年涉獵科普翻譯也是想要自我挑戰,一步步建立起比較有把握的幾個領域。
《血之祕史》曾獲2014年「開卷翻譯類十大好書」獎(攝影/陳佩芸)
新近出版的《我們的河》,以七年時間追蹤調查湯姆斯河汙染事件,被《紐約時報》譽為科學報導新經典。「這本書把河流被汙染的故事講得有血有淚,也把造成污染的工廠和染料產業歷史交代得非常清楚。不只講環保,裡面有很多科學理論和生物統計學、流行病學,真的不好翻。」而這本厚達六百頁的巨作,陳榮彬竟僅耗時兩個半月,且幾乎沒有出差錯。他甫接觸科普翻譯時,編輯要求參考國家教育研究院「雙語詞彙、學術名詞暨辭書資訊網」,自此用成習慣。國內若無固定譯名,便設法自行解決。倘若內容真看不懂,就參考Wikipedia或學術文章,《我們的河》有些化學專有名詞,他還特別詢問翻譯課堂上的醫學院學生。
(攝影/陳佩芸)
儘管大多類型都難不倒他,但他坦承,「最難翻的應該是文學。」就讀輔大跨文化研究所比較文學博士班時,他主動向出版社推薦翻譯費茲傑羅《塵世樂園》,然而,很快他就後悔了。「費茲傑羅用的詞語很複雜,他會創造一些新用法,比如某些形容詞、副詞,不會用來表示某一種行動或物體,他卻拿來用,藉此傳達特定象徵意義,你要如何轉化?這是文學翻譯非常重要的地方。其次,它是近百年前的作品,那時的英文跟現在不太一樣,如何克服時代鴻溝,這也滿重要的。」
台灣出版的《塵世樂園》是第一個中譯本,輔大比較文學研究所講座教授康士林(Nicholas Koss)也在導讀中言及此書翻譯之不易,且對陳榮彬的譯文讚譽有加:「因為有爵士樂方面的背景,陳榮彬深諳1920年代時美國的精神與歷史。而且,對於費氏的小說他也曾做過仔細的研究,他的翻譯精確掌握住原文蘊含的嬉鬧精髓,在某些張力十足的地方,也呈現出費氏散文的嚴肅之處。」
至於他最感興趣的類型則是歷史。近年他最喜歡的譯作《了不起的圖帕伊亞》,即是現齡76歲的紐西蘭海洋歷史作家瓊.楚特(Joan Druett)爬梳無數史料,以全新視角呈現18世紀殖民地時代南太平洋歷史,以及在大航海家庫克船長探索之旅中厥功甚偉的領航員圖帕伊亞的傳奇一生。「譯這本書難在有非常多航海術語。特別吸引我的地方是航海史,比如船上水手的生活、船的結構,或是圖帕伊亞如何在沒有指南針和地圖的情況下,透過海流和星象指出島嶼所在,非常神奇。」
(攝影/陳佩芸)
除了譯者身分,陳榮彬也是台大台文所與台大翻譯碩士學程兼任助理教授,他熱於和學生分享翻譯心得,認真地把技藝傳承下去。他強調,從事翻譯,英文好只是門檻,若中文不好亦無濟於事,「我常跟他們反覆推敲,比方一回討論『失之交臂』,英譯裡頭有『painfully』,這個成語有包括『痛苦』這層含意嗎?為此我們可以討論十分鐘。」
譯有《隊友情深》《沉默的王牌:王建民》《賽局贏家:托瑞的洋基管理學》三本棒球相關書目的他,於台大開設「運動書寫翻譯」,全台僅他教授這門課。記者、雜誌編輯、專業譯者皆有機會接觸運動翻譯,陳榮彬想透過他的個人經驗,傳授可能碰到的問題及解決之道;此領域牽涉每個人對運動的熟悉程度,術語不懂容易解決,但句子不解其意,該如何參透?他建議藉由看影片、看報紙,把答案找出來,「不瞭解就要搞清楚,這才是負責任的翻譯。」
一如他剛入行,譯《奴隸、電影、歷史》時領悟到的竅門,「如果不知如何譯,就找出問題的源頭。這本書談到很多電影,如果描述的情節我無法翻譯,就把電影看一遍;其中一個章節談的是童妮.摩里森的《寵兒》,我就把小說找來看。」
翻譯這份行當餬口不易,收入靠一字一字攢起,投身於此的人,圖的自然不是錢財。有時,他會一邊翻譯,一邊傻笑,老婆常問他在笑什麼,「翻譯每一本書都好像在爬山,像我一個哲學系出身的人,可以翻完這麼多科普著作,對我來講是很大的成就感,只要看到有人在網路上提及我翻譯的書都會滿高興的。」翻譯於他從來不只是份工作,正因如此,才能一路耕耘至今。
陳榮彬也建議,譯者若有時間和興趣,不妨再多學一種外語,而這也是他下一階段的目標。即使譯作如此豐富,且遍及各領域,陳榮彬猶不止步,接下來,他還要搶攻英譯中之外的山頭。
〔陳榮彬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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