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從小就認識的朋友，他的父親一直不大喜歡他買小說，所以每回他帶小說回家，都說是向我借的（在大多數時間裡，他說的是實話）；有回我好奇地問：「令尊幹嘛這麼討厭你買書？」



「他不討厭我買書；」朋友糾正我，「他只是討厭我買『小說』。」
「為什麼？」我很好奇。
「因為他認為小說講的全都不是真的，」他解釋著，「況且讀過一回，就不會再想讀第二回，所以當做打發時間看看還好，為這東西花錢，那同被騙了差不多。」
「喔。」雖然我很喜歡讀小說，不過對於這種指控，一時之間好像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




如果小說全是唬人的，那麼那些寫小說的人，不都成了騙子？這個問題當然是否定的；但故事和謊言之間，究竟是哪個關鍵讓它們不同？




這個疑惑多年未解，一直到最近讀了《謊話連篇》這本書，我突然想通了這個問題。




《謊話連篇》的故事，描述女孩艾莎與其寡母普威太太勉強支撐著一家經營不善的骨董家俱行，某一天，有個自稱為MCC?伯克夏的男子出現，表示如果普威太太能供他吃住，那麼他願意免費工作。店都快撐不下去了，哪還要僱人？但MCC死皮賴臉地留了下來，結果艾莎和普威太太發現這個神祕男子不但愛讀書，還愛說故事，無論是哪件乏人問津的家俱，一經過他舌粲蓮花地訴說故事，馬上成為某則傳奇軼事當中的重要道具，顧客自然也樂得掏錢買下。




MCC在《謊話連篇》的第一章〈從樂丁來的人〉出場，接下來的每個篇章，都有一則MCC以某件家俱為主題講的短篇故事。作者潔若婷?麥考琳發揮了令人咋舌的敘事功力，十來個短篇裡頭，包括了搞笑幽默、推理懸疑、海洋冒險，甚至還有驚悚題材和羅曼史。而隨著一個個故事過去，MCC的神祕背景也開始被一一質疑：他究竟來自何處？他為什麼知道那麼多似假還真的故事？




麥考琳在《謊話連篇》裡，除了完全展現自己駕馭短篇小說的功力外，更在每個短篇裡都埋進關於整個大故事的暗喻與線索，讀到令人拍案叫絕的結局時，我們不禁會想從頭再讀一遍，仔細地把那些暗藏的機關給找出來。但先不論這些關於寫作技巧的東西，《謊話連篇》的好故事，替「說故事」這件事做了極好的解答──正如MCC所揭示的：說故事的人所做的，其實是一種替現實、日常事物加上新意義的動作。他們所說的也許同現實有些出入，但卻完全是現實的反射。閱讀／聆聽故事，讓我們可以用截然不同的眼光來審視自己已經習以為常的世界，獲得另一種嶄新的生活經驗。




這，正是我們讀了一個好故事的時候，心裡頭所產生的愉悅。




我突然想到，或許應該建議朋友的父親也讀讀、聊聊《謊話連篇》這本書。或許，嚴肅的父親大人將會發現：買小說、讀故事，並不是受騙上當，而是另一種更愉快、更精采的生命體驗方式。




就像《謊話連篇》這本書，絕對不止是連篇的謊言而已。




※預告：《謊話連篇》的作者麥考琳，在 2004 年獲得替《小飛俠彼德潘》撰寫續集的殊榮， 這本名為《Peter Pan In Scarlet（紅衣彼德潘）》的作品，將在今年十月問世，中譯本也會全球同步上市，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