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陳佩芸)
盧慧心發過太多關於一輩子的誓言,例如一輩子都不要喝醉,結果還是喝醉了;例如一輩子都要穿運動服,結果還是換好衣服出門了。36歲的她,至今的人生有14年都在寫電視劇本,以偶像劇《吐司男之吻2》入行,去年參與的《16個夏天》入圍金鐘獎,她說自己不想當Top,只想在編劇團隊裡待著,她默默寫字,在這兩年橫掃各大文學奬,終於出版的第一本小說集《安靜.肥滿》是個契機,如同一隻手輕輕一推,將幕後的她推至場上。
因為工作原因,她偶爾會訪問別人,寫戲需要理解各行各業,也有田野調查的需求,但她從來沒有當受訪者的經驗。大抵有點緊張,也習慣於不斷動作,手邊必須要做點事,點的熱巧克力來了,她趁熱撈去上頭的浮沫,挑去一些尚未溶解的粉末,拉花是有點圖樣的,草葉般的蕨類,她手快就拌開了。
《安靜.肥滿》裡收集了她這十幾年慢慢累積而成的故事,本有一些舊稿放在電腦裡,但電腦壞掉也就不見了;也曾經意外找出些當年的得獎作品合集,找人打字,讓這本書一點一滴成為現在的面貌。「書中的〈蛙〉本來也以為永遠會不見,知道它在寫什麼,但也不想重寫,消失了反而有種痛快感。」盧慧心說,「我曾經打碎過很大的盤子,碎掉也有痛快感。」這似乎解釋了書中某些篇章的幽微,失落與痛快並陳,無法明確定義的,她耐心去觀察消化。
寫電視劇之外,她也寫過電視小說,編劇需要團體合作,她常常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作為產業鏈上的螺絲釘,只能盡力執行。「編劇團隊都是聰明人、反應快、會寫東西,雖然跟大家一直在一起很愉快,我與團隊裡的其他人還是不太一樣。」她說,「最理想狀態是有一些壓力,又不到喘不過氣,在每次接案的時候試著做好一點點;這有點靠機運,別人放手讓你做的時候,你就能做到想做的事。糟糕的狀況是,你沒錢,別人給你很爛的案子你就接,出來的結果也會很爛,你就變成一個寫爛東西的人,如此惡性循環,爛東西不斷來找你,有才華卻陷入這種困境的大有人在。」
(攝影/陳佩芸)
於是盧慧心的書寫變成電視劇的跟小說的,對外的與對內的,儘管都是書寫,小說成為一種調節機制,讓她維持在「寫」的狀態,為生活打下意義的樁。她的住所很小,床上堆滿了書,要躺下休息或是上桌工作都需要搬動書籍,她很多時間只是在床上床下徘徊,掙扎著一些故事和句子。「從這個點到另一個點有很多方式,有些人重視效率,有些人重視風光,有時候你還是可以抵達,只是人群已經散了。人各有命,有時候時間到了就剛好吧。」她補充,「所以有些東西沒寫,也不見得是浪費。」
為保持獨有的審美觀點,盡量去完成自身喜愛的小說美學,即使在實作狀況下可能會失敗,她仍舊想持續這些如同遊戲的冒險。她像是跑全程馬拉松,卻只顧著看風景的人,但緩慢消逝的時間沒有白費,反而在她筆下打磨出一個又一個立體人物,落筆就能在人間自走。這樣的緩慢本來會持續,直到她的一個朋友生病。朋友非常喜歡她的文字,盧慧心想起自己常常說要寫卻沒寫的承諾,「我是沒有耐心的人,校稿還要捏自己大腿。她是我最重要的讀者,一定要寫給她看。」
(攝影/陳佩芸)
如同書名,盧慧心的小說有自己的節奏,關乎命運,也關乎現實中的難以言說,談聯誼、談失戀、談肥胖,安靜肥滿,聽起來難免有點喘,像是偶然被誰丟下了,也不全力奔跑,只是小跑步在後面追。她寫的是一些遭生命毀壞的人,遍及各種職業,輕輕一鏟就將現實翻了面,讓讀者看見那些碎屑。
盧慧心從學生時代就一直在工作,20幾歲便開始當編劇,長年過著不用上班打卡的日子,這種與別人倒錯的時序,她笑說像是放了十幾年的暑假,小說集《安靜.肥滿》就是這場漫長暑假的人類觀察作業,而新學期才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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