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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之味】蔡惠民:紅本城的福爾摩莎便當小館
作者:蔡惠民 / 2015-07-13 瀏覽次數(5645)
以熱愛美食聞名的老作家池波正太郎,在五十多歲時寫下了《昔日之味》。書中以溫柔幽默、帶著濃厚情感的文字,記下那些讓他低迴不已、陪伴他走過數十年時光的老食物與老餐廳。
每個人的記憶中總有那麼幾道菜、幾間餐廳。或許是數十年如一日的用心營業、讓你每回踏入店門就感到一陣安心;也或許是旅行一期一會、或因為其他原因不知所終,但那味道、那人情,卻始終鮮明的活在心裡。
你心目中的「昔日之味」是什麼?這次,一起來聽幾位深知食物與老滋味之美的作家們,分享他們的「昔日之味」。
文/蔡惠民(《裸食》系列食書作者)
如果說到目前為止,有哪家食肆小館會叫我時不時念想起的,那大概就只有在灣區紅木城(Redwood City)百老匯大道上,曾經如曇花一現般短暫開張過的福爾摩莎便當小館(Formosa Bento House)了。
座落在灣區半島紅木城國王大道與百老匯大道,兩條聽起來很華麗尊貴要道交叉口的福爾摩莎,店面不僅不霸氣,還一眼便可直望到底,菜單薄薄一張,連護貝都沒有,和美國中菜餐館通常以「本」起跳的豪邁作風比起來,也顯得寒磣。全體工作人員也就一家三口,老爸安迪掌廚,兒子艾瑞克接單收銀,行有餘力廚房打下手,媽媽譚美管外場、接客、送餐、收盤,就算不客滿,也忙得豆大汗珠直直冒,緊張歸緊張,臉上總是掛著笑,尤其是譚美,天生就是打點外場的料,感覺就算是史上最難對付的奧客,遇到她也沒轍。迷你空間裡,時時刻刻鑊氣、香氣、人氣翻飛蒸騰,桌椅地面卻一逕乾淨不染,桌上永遠放著一只有時插著迷迭香、有時是朵小雛菊,但絕對不會是一勞永逸塑膠花的小花瓶,混得熟稔了才知曉,那都是譚美定期從自家院子裡摘來放著的。
儘管小而美的福爾摩莎的確與眾不同,但如果少了安迪這外省漢子演繹台式手藝,我們一家三口也不可能週週雷打不動按時報到,與其說安迪的手藝有多不凡,倒不如說其遙遙勝出就在於特家常,不標新不立異,踏實烹製,都說餐餐珍饈米其林,久了味蕾也會倦乏,唯有地道家常菜式,不管開心、歡喜、沮喪、憂愁、疲累、氣悶、煩躁,啥心情都樂意吃,怎麼也百吃不膩。福爾摩莎的家常,沒有此地一般中餐館,館館相傳公式代入的匠氣調味,安迪的硬底子廚功居功厥偉,另一方面,譚美在可能的成本範圍內選擇新鮮食材,不多餘添加,以自家吃的想法心情,準備小館裡的菜色之堅持,也確實功不可沒。頭一回在餐館吃飯,有種朋友到家裡來挽袖下廚分享的錯覺,是這樣才愛上福爾摩莎便當小館的吧!
我們總是坐在同一桌位,不必看菜單便可倒豆子一樣點菜,邊嗑著免費小菜,邊和譚美有一搭沒一搭閒聊,時不時安迪做了新菜式,總會招待我們品評,漸漸地,我也習慣烤點心時,給他們帶上一份,到後來的後來,不只是胃囊,連身心都被徹底收買了。比上教堂更規律的造訪頻率,一直到南遷搬家才終止,萬沒想到,也不過是幾個月光景,安頓妥適後,某日以一種回娘家的心情興沖沖回門,竟是物是人非,便當小館變身水餃店,桌椅布置照舊,迎賓老闆同樣笑意盈盈,甚至連八成舊菜式都保留,可一切在我們看來,比隔夜菜走味得更厲害,那一餐,差堪比擬此生最食不知味,只差眼淚沒被逼出來。
「真希望福爾摩莎還在。」休業都已不知幾個寒暑了,時至今日,當我們一家想破頭不知上哪兒覓食時,還是會有人皺著眉,苦惱又無奈的這麼說。想念得緊的時候,我便做一鍋牛肉麵,畢竟那是我們上門時的必點品項,噗嚕噗嚕冒泡滾煮的汪洋高湯裡,一定有去籽去核的蘋果切片在上頭載浮載沉,那是老闆娘譚美口授的秘製配方,「果酸可以軟化肉質,果肉的甜可以美化湯頭。」笑起來眼睛如新月一樣彎彎,慈眉善目簡直像活菩薩似的譚美,殷殷叮囑的神情依舊歷歷在目。可無論再怎麼奮力,終究做不出福爾摩莎那縈繫在記憶中的專屬味道。
美好事物,不會永遠存在,這是福爾摩莎便當小館為我上的人生一課,幸好,在該當珍惜時,我從未視其為理所當然。
蔡惠民
專業煮婦,副業爬格子,拿鏟子,讀食譜,說設計,看時尚,買好物。大力推廣裸食與手作,吃美味也吃健康。淡江大傳系畢業,任職雜誌十年餘,2000年卸下《柯夢波丹》雜誌主編一職,轉為自由文字工作者,2001年移居美國。著有《裸食廚房》《裸食:好食好日好味道》《手作裸食》,譯有《Kinfolk餐桌:獻給生活裡的每一場小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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