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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旅人》張曼娟:在生命旅途上,無可逃避的大規模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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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趙豫中)

算起來,也有好一段時間,沒有看見張曼娟寫「自己」了。

時間的旅人
時間的旅人
近幾年張曼娟將重心慢慢轉往她於2005年創辦的「張曼娟小學堂」,其後的出版方向,一為系列式的「張曼娟唐詩學堂」、「張曼娟成語學堂」此類「學堂」主題,另一為《柔軟的神殿》《末世的愛情標本:三言》《此物最相思》等對中文經典作品的重新閱讀與解構。雖然書店裡依舊不乏她的名字,事實上卻少見她近期身影。稍近的《煙花渡口》《剛剛好》,是她多年來的小說與散文精選;其間偶得《天一亮,就出發》《那些美好時光》《戒不了甜》,才看得她記旅遊,聊夢想,談愛戀,然也多是透過他人故事,方得起筆。如今,好不容易終於盼來一本她述寫自己的新作:《時間的旅人》

「有了小學堂之後,我的寫作的確是變得比較緩慢了,我自己也感覺到了。」張曼娟笑著承認。「因為我把大多數的時間都挪在小朋友身上,用自己的想像,去打造一個我認為最理想的教育環境。」所以是把作家的身分往後排嗎?張曼娟沉吟半晌。「可能在這個階段,寫作已經不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事了。」細數小學堂至今邁入十年光陰,在這十年中,張曼娟自身也經歷不少人生的變化,「關於自己的部分,我也在思考我在創作方面,下一步應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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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旅人》是張曼娟的散文作品中,少見將寫作時間拉得較長者。「這本書從第一篇到最後一篇,大概有六、七年之差吧。」書寫上的延緩,顯現了她生活上的放慢。「有時候會覺得,讓自己的步調變緩慢,寫作變緩慢,思考變緩慢,也是一種生活的改變。」回想過去,身兼多職的張曼娟,向來是個凡事快快快的急性子,「別人都以為我是一個優雅、從容,很緩慢的人,根本不是。」和她共事過的人最了解,只要張曼娟一開口說要什麼,就表示她「現在就要」。「因為我現在就有想法、現在就要把它做好。」不只對別人要求,對自己更是嚴苛,終於身體出現了警訊。在醫師的提醒下,張曼娟這才正視自己緊繃的做事方式,連帶調整了寫作的節奏。

「我以前像是一艘裝了好幾個馬達的快艇,要先明確地設定好方向與時間,然後就加足馬力往前衝。」比方先規畫好今年要出什麼類型的書、什麼時候完成,幾乎毫無彈性空間。「我都可以照設定的期程完成哦。所以就生病了。」張曼娟又笑,「人其實不可以這麼有計畫的。」

現在的張曼娟,比較像是一艘沒有動力的小船,「彷彿被放在一道河流上,隨著水流跟風向,會有自己行進的方式。」以「隨波而不逐流」的從容,她在《時間的旅人》裡,一一回頭翻閱自己走過的足跡。「我的確是很有意識地想知道時間對我產生了什麼作用。」她寫旅居香港的那年種種,寫她於其他地方的遭逢,寫她因為吃血壓藥而與父親在意識上的連動,寫她在一部電影之後重新用自己的角度詮釋起母親的童年……「它就是我的這幾年,是每一段時間帶給我的影響。」對張曼娟而言,這不只是她寫作履歷的第24部作品,更是她生命歷程的段落總結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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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趙豫中)

「以前提到五十幾歲感覺很老,可是當自己真的走到這個年紀了,會想:哇,原來這就是五十幾歲嗎?」彷彿參透人生的半世紀,似乎對塵世種種都已了悟淡然。「但其實還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還是對生命充滿了熱情,還是有著很多的夢想。」與年輕時有所不同的是,會有更大的勇氣,回看已經發生的過往,「那些以前無法處理的、難以面對的,現在能更勇敢地去看,去理解為什麼。」

張曼娟讓《時間的旅人》由參訪日本谷中靈園起始,寧靜的筆調中,帶有一絲淡淡的惆悵。「有些讀者看了這篇序來問我還好嗎?他們問:我是悲哀,還是釋然?」兩種情緒,張曼娟兼而有之。「我試著去感受和表達悲哀,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從我的文字裡,能夠讓讀者體會到對於生命本質的釋然。」每個人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在獲得,同時也在失去。「我們一手接受,另一手就給出去。這就是人生的常態。」然年紀愈來愈大,失去的自然愈來愈多,獲得的就會慢慢變少。張曼娟認為,直到這一刻,試煉與考驗才正要開始。「人要怎麼面對與接受生命不斷失去與不斷崩壞的事實?」張曼娟認為,這是寫作帶給她最大的好處──透過寫作與寫作必然的思考,讓她在「想清楚」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地,得到了釋然。

「我對寫作太有夢想了,但我又對這個世界很好奇,所以不想只安於作家的位子上。」張曼娟順著自己的好奇,允許自己離開作家的位子去「不務正業」;然她相信這些不務正業,終會回饋到寫作上。「因為我們只能活一次,難道你不想在這一次的短暫生命裡,去嘗試很多種不同的身分、去體會很多種不同的經驗嗎?我還滿想的。這樣的人生才過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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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不時背起背包在世界各國遊走的旅人們,總在尋找著處於異境才能得見的自我;張曼娟表示,寫作是一種在生命旅途上,無可逃避的大規模反省。「生命說到底就是一場永劫回歸,這一段漫長的經歷,為的是要帶著你回到自己的最初。」所以她說,不是久別重逢,是舊地重遊。

「以前我覺得我是空間的旅人,從一個空間移到另一個空間。現在我才明白,其實我是時間的旅人。」經過與被經過的,都不是空間,而是時間。「時間造就了現在的我,又一點一點地,塑造著未來的我。」

那麼,在她的旅途上,寫作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呢?

「永恆的伴侶。」張曼娟溫柔而篤定地重複著。「寫作是我永恆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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