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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馮國瑄/因為有你,我更盡情做自己——讀凪良汐 《編織星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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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煙火節過後,時間向前奔流,但是青埜櫂的肉身早已成灰,他成為了永恆的少年,瘦弱俊美又溫柔的身影,不生不滅,永久停駐在所有「認識他」的人腦海裡。

小說家凪良汐在續篇《編織星辰的你》展現超凡的野心,若說馬奎斯《愛在瘟疫蔓延時》是愛情的百科全書,那麼《編織星辰的你》企圖挑戰「婚姻的百科全書」當之無愧。細細羅列出各式各樣的婚姻:二階堂小姐與丈夫裕一的完美現代婚姻(裕一斯文帥氣,會做菜、脾氣溫和、沒有殘暴的怪癖。婆婆大壽,妻子二階堂忘記了沒來也沒關係。高薪的倆人住在高級公寓,過著恆溫的生活。如此高情商的「完美婚姻」是人類進化成功?還是女性主義的幻境?)

小說家凪良汐在本屋大賞得獎作《宛如星辰的你》寫出最動人續篇——《編織星辰的你》。photo by Kiyoshi Mori (KODANSHA)小說家凪良汐在本屋大賞得獎作《宛如星辰的你》寫出最動人續篇——《編織星辰的你》。photo by Kiyoshi Mori (KODANSHA)


編織星辰的你【本屋大賞最動人續作】(博客來獨家限量贈品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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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派編輯人植木先生與妻子的傳統婚姻,(男主外女主內,老夫老妻,除了小孩教養之外就沒有其他話題。對彼此有愛有責任、但也有點溝通不良,就像千千萬萬的家庭。)

還有更多的婚姻生活實景:年輕人的跨國婚姻如何維持?(年輕人沒定性?)。熟年的黃昏戀愛,交纏著歷練與天真(獨居的媽媽講電話支支吾吾的、是在害羞什麼?)。

婚姻是什麼?怎樣的婚姻模式才是「正常」的?婚姻是人性的修練場,你是什麼樣的人,就會找到與你對應的伴侶。你曾經遭過怎樣的傷害,就會不自覺地尋找另一個可以療癒你、補足你,讓你殘缺的部份,得以倚靠的對象。

同樣的,每個人不自覺的自卑、慾望、妄想,也會驅使你找到滿足、但同時讓你必須付出相對代價的人。

小說家細細描繪各幅婚姻實景,分析各類型「婚姻模式」的利弊,各有順遂與忍耐,幸福與茫然交織成生活。小說家不品評任何模式的婚姻價值,不特別推薦哪一種、也不嘲笑任何一種,讓讀者自行參考選擇。然後,再從「婚姻」這面鏡子反過來照自己,反思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就會吸引(擁有)什麼樣的婚姻。

曉海與北原老師的婚姻,從世俗的眼光來看,是最「不正常」的吧!小說分三章,第三章聚焦在他們的故事,我發現作者凪良汐似乎刻意凸顯「時間」的飛逝,曉海與北原老師的交錯敘事中,每個小章節都刻意標記出當時的年紀,提醒讀者,曉海與北原老師逐年變老。我們竟然看著曉海從高中女學生、變成成熟的中年婦人,最後竟然變成奶奶,牽著孫女逛街!時間飛逝之快,令人心驚!

那麼我不免想問:眉眼多了皺紋,變成中年婦女的曉海,回頭想起年輕時的初戀,她會怎麼看待青埜櫂?

很動容的一幕。青埜櫂的小說出版後大獲成功,加譽不斷,最後還改編拍成電影!出版社的人邀請曉海與北原老師前往東京參加電影首映會,在首映會前,先帶他們去東京的大書店看出版社與通路做的盛大宣傳。曉海與北原老師相偕站在巨幅廣告前,倆人安靜卻激動地仰望牆上紀念青埜櫂的巨幅照片,黑白照片,青埜櫂的笑容依然是少年般燦爛,但站在照片前的曉海與北原老師卻是鬢髮霜白的中年人了,曉海內心翻騰著驕傲與思念,無限懷想。

這一幕,讓我放下小說,不禁失神了。並且疑惑,為什麼,我感受不到曉海與青埜櫂之間的愛情了?我覺得中年以後的曉海,飽含淚水,仰著臉,用目光觸摸青埜櫂照片,比較像是一位媽媽在懷念死去的兒子?

曉海與青埜櫂開始於青春愛情,後來她扛起照顧生病青埜櫂的使命(病弱的青埜櫂被曉海抱著,宛如宗教名畫〈聖母慟子圖〉。),到現在她成了母親,而永恆年輕的戀人,變成兒子。

時間會改變很多事。如同書中說的:「曉海和櫂確實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如果這是個故事,它會在曉海失去櫂的時間點結束,然後成為永恆。但曉海的人生在那之後仍然要繼續下去……而人只要活著,就會不斷改變。」


青埜櫂的幽靈,於續編《編織星辰的你》無所不在,他確實變成一種心結,失去他,在所有人心裡都落下一個「坎」,植木先生後悔當初沒有保護好他,北原老師、二階堂、曉海都要用不同的方式跨過這個坎。放下他,是超渡祂。放下心裡無法忘記的人,就是這部小說的任務之一。

曉海與北原老師之間的「誤解」,依然是「青埜櫂」這個坎。曉海早就選擇跨越過去,主動翻過新頁,曉海從來不是耽溺過去的人;但北原老師卻以為曉海還不想放下。為了守護曉海、為了讓曉海可以心安理得,於是北原老師編了一個謊言。曉海又相信了北原老師的「謊言」,想要支持他的「謊言」。來來回回的誤解與守護,讓他們無法面對彼此的真心。

讀著曉海與北原老師的故事,我不禁再次放下小說,想問:「他們之間有愛情嗎?」我實在感受不到他們之間有戀愛的賀爾蒙。

然而,我在曉海這段獨白中找到答案:

「在這之前,我只知道櫂這一種愛的形式。我和櫂之間的愛並不是呈現溫柔的形狀,那是激烈的祈禱與詛咒。而北原老師卻像我出生的島嶼上,自瀨戶內海無窮無盡湧來的浪。……他讓我自由泅泳,我因此能夠安心,能夠前往任何地方。」

在前一本《宛星》,青埜櫂曾說,曉海是他的瀨戶內海,是他疲憊時想要倚靠停泊的港灣。在《編星》,「港灣」的意象再次出現,曉海認定的瀨戶內海是北原老師,在北原老師寬大的保護中、溫柔波浪裡,曉海可以如魚得水盡情做自己。

任何的「婚姻模式」都是虛妄的外在假名,因為每個人不同的個性,親密關係也會發展出各式各樣的型態模式,有的人喜歡普通的經典款,但也應該容許這世界存在「前所未有」、外人眼裡「不正常」的婚姻關係。

只要你的決定,沒有傷害任何人,就不必在意別人的目光。北原老師與曉海的關係,給了我們諭示:無論你最後擁有什麼樣的婚姻,最好的婚姻關係,最好的親密關係,應該是——

我愛著你,因為有你,我可以更盡情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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