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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許菁芳/全力以赴奔跑,究竟是為了逃離問題,還是為了創造美好?──讀東野圭吾《湖畔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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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書評劇透,請斟酌閱讀※


《湖畔的謊言》日文原名為《湖邊》(レイクサイド),是東野圭吾於2002年發表的長篇推理小說,這也是他第三部轉拍為電影的作品。這部小說於海外也頗受歡迎,在台灣、韓國、中國都陸續有翻譯本問世,也有歐洲出版社引入德國與義大利。小說原名雖為「湖邊」,但其實故事是描述一起在湖邊發生的兇殺案。主要角色有四個家庭,分別都有一位小學六年級的兒子,正在準備私立中學的入學考試。四對父母為了孩子升學,聯合舉辦了考前衝刺的小小營隊,孩子們集合溫書,家長們則是在湖畔大屋度假。沒想到,在看似平凡、溫馨的家庭活動之際,竟然發生了一起兇殺案。


湖畔的謊言【王蘊潔全新譯本】:作品總銷量已突破1億冊!東野圭吾最讓人不寒而慄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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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野圭吾的推理小說,從來不令人失望。即使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作品,讀來還是絲絲入扣,毫無違和。《湖畔的謊言》轉折甚多,但每一段情節開展,都是以直白而毫不隱諱的姿態來到讀者面前。身為台灣讀者,我尤其覺得像在看日劇:嚴肅而深沉的男主角駕車來到湖邊,與妻子以及其他共遊的家長會面。很快地,美麗的情人出現了;但又很快地,美麗的情人死掉了。眾人處理屍體的討論與行動,都在小說家的安排下,流暢而自然地發展。


但就是這個「自然、流暢」,啟人疑竇——隨著情節發展,我也不知不覺地進入了男主角的視野與思路,開始懷疑起眼前的這些社會菁英。為什麼他們如此冷靜?為什麼若無其事?又為什麼在重大犯罪面前,能夠合作無間地掩蓋事實?無論如何解釋,都還是有些什麼隱隱作祟,讓人覺得奇怪。但是,更令讀者拍案叫絕的是,當最後答案揭曉,前述所有礙虐之處都突然合理。怪異的細節安然落入新的結構,回溯而重構成一個新的故事。我充分享受了推理小説的懸疑刺激,那種逐漸走入迷霧深處的疑惑,伸手不見五指;到最後,突然眼前一亮,陽光普照。


不過,在接受了作者的安排之後,我意識到,我所感受到的「合理」,其實背後有更加懸疑、甚至是驚悚的社會現象。


為了孩子升學,父母願意付出到什麼程度?進一步,為了掩蓋孩子們的錯誤,父母願意犧牲到什麼程度?小說裡的四對父母,顯然都具備一定的社經地位,也都付出極大努力,栽培才只有12歲的男孩們。但這種栽培,似乎不是為了孩子們自由而豐盛的未來,而是源於一種集體恐懼。「如果沒有進到好的中學,就無法進入好的大學,也就無法擁有好工作,沒有光明的人生。」在僵化的願景底下,個人已經失去彈性,甚至失去靈魂。為了要讓孩子們順利通過私立中學的入學考試,家長們不惜說謊、勒索,甚至以自己的家庭、關係為祭品,只求在嚴酷的競爭之中搶在前頭。我想,是因為大人們首先失去了靈魂,自願將身體與良知交出,才創造了扭曲的集體意識,使得年輕的孩子們也能毫不猶豫地做出殘忍的行為。


恐懼只會肇生恐懼;上一代的焦慮,即使覆以精美的包裝,傳承給下一代的也仍然是焦慮。即使那包裝是財富、學歷,看似金光閃閃,但一打開來,內容物仍然是令人敬謝不敏的負能量。


我忍不住想,多年在學界,我也曾經見過很多學歷驚人的名校生。但是,我也確實從不同人身上,感受到「豐盛」與「匱乏」的區別。有很多人充分地享受了知識的美好,在活力十足、思想活潑的社群裡,彼此砥礪、共同成長,為世界帶來許多新鮮而充滿力量的想法。但也有很多人,即使已經身處世界最高的學術殿堂,仍然自卑、討好(而且往往同時自大、輕視他人),時時索取肯定。即使發表了很多文章,仍然焦慮不已,斤斤計較引用數與期刊評比,甚至是壓榨他人以獲得更多量產。相處起來實在不算愉快。學歷真的只是一個指標。人生的意義,人格的品質,不是單一指標能夠輕易捕捉的。


全力以赴奔跑的動力,究竟是為了逃離問題,還是為了創造美好?


完讀全書,戛然而止的結局雖然提供了一些答案,但更多的問題,卻也同步浮現。我感到好奇:兇手的心路歷程是什麼?是因為巨大的入學壓力而痛下殺手?或者是為了維護家庭,而自告奮勇地剷除「第三者」?是仔細規劃,或者一時興起?真實人性有許多黑暗面——但令人掩卷深思的是,這是人的哪一個黑暗面?是在什麼樣的條件下,黑暗面得以舒張,毫無節制而一路到底地抵達了「出手」?這些問題,在小說當中都沒有解答。我也猜想,這或許是有意義的留白——小說家的任務是把故事說好,說得精采絕倫;將角色創設清楚,使人物真實而毛骨悚然。其他的現象與分析,都留給讀者慢慢咀嚼。


東野圭吾的作品,總是在緊湊情節之際,仍然保持謹慎的細膩程度;收服眾多讀者的同時,也絕不犧牲精細的品質。不愧為經典名家——名家並不總是曲高和寡的;事實上,真正的經典,在它的時代,往往能夠說服眾多讀者,而也同時具備「暢銷」的資格。《湖畔的謊言》歷久彌新,確實又是一本值得細細品味的東野圭吾經典小說。


湖畔的謊言【王蘊潔全新譯本】:作品總銷量已突破1億冊!東野圭吾最讓人不寒而慄的作品!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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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高雄人,作家,學術工作者。現任科技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博士級研究員,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政治學博士,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法律碩士。中文創作著有散文集《臺北女生》《甘願綻放》《疫之生》。評論散見報導者、端傳媒、獨立評論@天下、關鍵評論網、OKAPI、Open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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