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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神/無孔不入的科技,只會帶來「惡」嗎?──讀《記憶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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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提醒:本文內容提及劇情,介意者請斟酌閱讀

 

為何許多反烏托邦小說都是科幻小說?我認為有個重要的關鍵,亦即科技的暴力,很容易成為烏托邦或反烏托邦的前提;這不是說科技以暴力的形式呈現,而是,強大的科技能打通一切隔閡,這本身就接近暴力。

舉例來說,《1984》裡的高度監控社會,在前現代社會能實現嗎?沒有強悍的科技,光靠人來監視,是有限度的。然而,假設一個社會到處都是監視器,而且有AI人臉辨識,只要在某個名單上,出門就無所遁形,這樣的監視強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語。換言之,科技能落實統治者的意志,而那份技術越是無孔不入,統治者的視線與支配也越是強悍。

但無孔不入的科技,只會帶來「惡」嗎?對於過大的力量,人類要如何制衡?

記憶管理局

記憶管理局



《記憶管理局》裡就有著無孔不入的科技——「阿卡西」——顯然出自神智學中,記錄宇宙一切事像的阿卡西紀錄。故事裡的尼歐市,不管是不是市民,只要一進入城市範圍,所有人的腦波都會被偵測,將所有念頭、情緒、感官經歷都記錄下來,並由「記憶管理局」管理。這樣的監控,當然遠遠強過監視器與人臉辨識,因為連念頭都無所遁逃,意味著所有犯罪必然留下證據;實際上,尼歐市因此犯罪率極低。看到這,讀者腦中想必閃過「人權」、「隱私」之類的種種問題,就算只在犯罪發生時才有權調閱記憶,光是擁有不問本人意志調閱其記憶的權力,就已十分可怕,這自然掀起了一絲反烏托邦世界的想像。

但神奇的是,《記憶管理局》並未走向反烏托邦世界,因為尼歐市的執政者幾乎隱形,我們看不到執政者的意志,登場人物也未陷入政治上的勾心鬥角。這突顯了一個問題,既然執政者在故事中缺席,並未對市民構成權力的威脅(即使他們辦得到),設計這樣一個高度監控的裝置,到底有何意義呢?

在繼續說下去前,我想先說《記憶管理局》最讓我欣賞之處。據我揣測,這則故事應該有試圖回應的議題,但即使如此,作者也並未讓議題主導整個故事,而是選擇「娛樂優先」,讓本書擁有極高的完成度。作為Post-Cyberpunk類型的作品,作者描繪了完整又豐富的世界觀,卻並未沉迷於同類作品背後的哲學思考,而是華麗地使用了推理小說技巧,逐步揭開真相,讓這部類警探故事高潮迭起。在我看來,即使完全忽略背後可能潛藏的議題,這也是一本優秀好看的類型小說。

接下來,我會觸及《記憶管理局》的背景設定。請尚未閱讀本作的朋友暫且退避。

故事的主要場景尼歐市,是個多人種、多元文化的地方,但並非自然形成,而是某種失憶疾病的收容之城。由於罹患失憶病症的人太多,多到讓他們既無法在原本的社會中生存,原本的社會也容不下他們的程度,因此各國決議建造一座城市,收容這些失憶患者。由於憑空建造城市太過困難,所以各國決定直接仿造現實中既有的城市——香港。

因此,尼歐市可說是香港的替身,失憶病症的收容之所,就是一種未言明的影射。

記憶的重要之處,在於記憶定義了「身分」,以及「我是誰」的認同。失去記憶,找不到自身認同的尼歐市,要如何成為一座自豪的城市,才是《記憶管理局》所觸及的真正議題。正因如此,「阿卡西」所帶來的高度監控才沒走向反烏托邦路線,因為「絕對記憶」並非權力的根源,而是解藥,是醫治失憶病症的唯一處方。為何故事中的失憶病症從未根治,而是阿卡西記憶了一切,再將記憶同步到患者的大腦中?就是因為「記憶」是必要的。這座城市要有未來,就必須仰賴真實的記憶。

這解釋了故事中的反派為何以「記憶管理局」為攻擊目標。因為要攻下一座城市,就要先攻下記憶;不過,這樣的設計同時也暴露了記憶監控的恐怖之處。既然「阿卡西」擁有將記憶同步到市民大腦內的權限,只要奪取這個權限,就可以瞬間讓市民變得「不再是自己」,甚至同質化,自願成為某個單一意志的傀儡。因此,即使執政者缺席,只要科技與機制存在,反烏托邦的陰影依舊揮之不去。

如果這時作者說一句「沒問題,因為阿卡西不是壞人,不會被利用來做壞事」,或許就有認同威權主義之嫌。以我之見,阿卡西絕對稱不上安全,因為那是不需人類在背後負責,即可做出決斷的人工智慧;光是阿卡西能憑自身判斷,讓市民想記得什麼就記得什麼,連虛構記憶也沒問題,甚至將自己作為記憶下載到某個人類大腦,讓這名人類成為其肉身,就已證明它的風險。什麼風險?當然是沒有制衡的機制。對這樣超越人類、宛如神祇般的存在,如果只停在這,多少會讓讀者感到不安吧。因此,作者安排了阿卡西的毀滅機制——由某個人類決定阿卡西有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我們不能說這是人類的勝利,而是高度發展的科技要與人類共存,這是必要的前提,也就是責任終將由人類承擔,不然,人類就會走向無法為自己負責的奴役之路。

記憶的必要性與惡用,若沿著這條線索繼續追溯下去,或許會觸及民族主義的正面與反面。試想,即使記憶是必要的,但我們真的能對記憶毫無警惕嗎?最初只是一種技術的阿卡西,其實絲毫不需要有決斷力的人工智慧,但意識誕生了,那族群的記憶是否也可能產生自我意識,甚至自我修改、自我欺瞞呢?

當然,這樣的詮釋,或許不過是過度解讀。如前所說,這本《記憶管理局》娛樂優先,以上詮釋可能盡數落空,設定僅是為了娛樂性打造,而非議題。然而,詮釋是讀者的權利,就算徹底弄錯,也不能否定其價值。至少在我看來,記憶與族群的關係確實值得我們深思,這點不只對香港的讀者如此,對臺灣的讀者亦然。



作者簡介

台灣作家、實境遊戲設計師,「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成員,長期耕耘民俗學與妖怪文化議題。2012年以從塗鴉文化發想的「大臺北繪卷」獲角川輕小說獎短篇組銅賞、2014年獲金車奇幻小說獎。著有日治時代為背景的妖怪小說《臺北城裡妖魔跋扈》《帝國大學赤雨騷亂》、《金魅殺人魔術》,和多位作家合著時代小說《華麗島軼聞:鍵》、《說妖》、接龍小說《筷:怪談競演奇物語》,及台灣妖怪考察書籍《唯妖論》,同時是實境遊戲〈城市邊陲的遁逃者〉、〈金魅殺人魔術〉原案,亦和政府合作文化推廣活動。

最新作品《廢線彼端的人造神明》是他最早以台灣為主題的創作,耗費多年完成,結合推理懸疑、心理鬥智、本土歷史、鐵道浪漫,描繪橫跨國界和數十年時光的壯麗幻想史詩,其中的燒腦心機戰和多陣營對決,展現出作者長年設計「遊戲」的巧思,一個又一個不斷延展的謎團暴風,更是讓熱愛解謎的讀者大呼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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