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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謝宜安/寫小說犧牲好大,一不小心會出人命──讀山白朝子《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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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小說家的生活其實很無聊——所謂的小說家,都是「把生活奉獻給小說」的一群人。我們的生活沒有我們的小說有趣,故事中精彩絕倫的一個場景,不過是用坐在電腦前、喝著咖啡打字的一個深夜換來的。若考慮到前期準備,頂多再加上幾本資料書、一兩次考察,現實中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發生。就算要多做些什麼,小說的產值太低,即便知名度與產量如朱宥勳,也沒必要鋌而走險。

正因如此,我們喜愛那些「為了寫小說而做出極端行為」的幻想故事。

山白朝子《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由七篇短篇小說所組成,每篇各自講述一位「極端的小說家」,雖然形態不同,但他們都被迫或是自願地,為小說做了某種巨大的犧牲。故事夾雜懸疑、驚悚要素,處處充滿死亡危機,讀起來刺激緊張,就連觀察這些極端小說家的敘事者,也差點遭遇危險。整本書以一位小說家觀察他的同業出發:

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首刷限定 印刷留言簽名扉)

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首刷限定 印刷留言簽名扉)




「小說家這樣的人物,往往在外表看不出的內心部分帶有扭曲的一面。因為有精神方面的缺陷或是人格有問題,這些無法像普通人一樣生活的人最後能賴以為生的職業,就是當小說家。……犧牲人生中各種重要的事物,將自己的生命奉獻給小說這門藝術。觀察這種過著偏激生活的小說家,以此為樂,就是我的嗜好。」

書中的七篇小說可分成三類:一類討論「小說家個人的精神世界,與其現實之間的關係」,包括〈墓園裡的小說家〉、〈凶〉和〈腦中的演員〉;其次觸及「小說家與周邊他人的人際關係」,包括〈小說家跑了〉和〈某編輯偏執的愛〉;最後是涉及「小說寫作的分工」的篇章,包括〈小說怪人〉與〈心靈感應小說家〉。

〈墓園裡的小說家〉的主角O先生,是一位「只能寫自己經歷的感覺」的小說家,他為了寫校園推理,住在學校旁邊;為了寫主角的手傷,把自己的手弄斷,甚至犧牲婚姻以換取寫出「心痛」的感覺,為了寫怪談,他付出了更大的代價……和〈墓園裡的小說家〉作家O一樣,〈凶〉的作家K也在寫作中追求某種真實感。不過與O「必須經歷才能寫」相反,K擁有的是一種自身帶來的「殺戮慾望」,這份慾望必須被寫下來,才能有個出口。但當K身邊的親人朋友開始阻止他寫下殘酷的小說,K不得不以「小說以外」的方式,發洩這份殺戮衝動……〈腦中的演員〉的R老師運用「明星系統」寫作,仿若於將內心區分成五名演員,當代表良善的演員不再登場,R心中溫柔的那塊也隨之逝去……


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 (電子書)

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 (電子書)

 

 〈小說家跑了〉、〈某編輯偏執的愛〉同樣講述小說家面臨的極端人際困擾。〈小說家跑了〉的Y是一位「一個月能出一本書」的超高產小說家,但高產背後卻是被家人監禁、壓榨、當作小說奴隸的悲劇。淒涼的是,若是Y沒有寫小說的才能,也不會如此被利用。〈某編輯偏執的愛〉中的D,被想找他邀稿的編輯跟蹤,以致於無法正常生活……在這些故事裡,小說的產值如此巨大,邀稿的誘因如此之強,以致於大費周章監禁、跟蹤都彷彿有必要。

〈小說怪人〉的前提也是小說的巨大產值——知名作家X老師有個機密的小說工廠,區分成「設定」、「故事」等不同部門,讓失敗的無名小說家們依據專長進行分工。但故事的分工還不是最令人驚訝的地方,後段揭露「連一名作家最不能外包的部分都外包」才是。相較感覺十分機械化的小說工廠,〈心靈感應小說家〉的分工則十分感人:因車禍而癱瘓,無法與人交談的J老師,遇上了「與能讀取他人心思」的越南落跑移工N,兩人合力完成一部小說。N必須克服語言與文化障礙,理解J老師的小說世界與小說語言;原本反對引進外籍勞工的J老師,也在與N相處的過程中逐漸軟化。相對於其他篇獵奇或貪利的角色,〈心靈感應小說家〉的畫風相當不同,給了讀者一個溫暖的結尾。

《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的七篇故事相當工整,每一篇故事都提供一個謎團,隨著故事發展,不只回答了這個謎團,還往往顛覆謎團本身。幾乎每個故事都有兩層翻轉,且都有一樁某種意義上的「謀殺案」(無論已遂或未遂)。

以出版界為主題、籠罩謀殺危機,這令人想到匡靈秀講述美國出版業界的小說《黃色臉孔》。《黃色臉孔》中默默無名的小說家敘述者,為了追求成功,將已故好友兼知名小說家的原稿佔為己用,逾越創作者的倫理,也觸及「怎樣算是原創」的問題。《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中的〈小說怪人〉和〈心靈感應小說家〉,也同樣讓人思索「這樣還算是小說家的個人創作嗎?」、「我們該如何定義原創?」等問題。

黃色臉孔

黃色臉孔

《小說家與夜晚的界線》所創造的世界,讓我輩小說家既羨慕又害怕,我們羨慕寫小說仿若能日進斗金,但也害怕隨之而來的危險——幸好,我們不在那世界裡。我們能安全地享受這本,用幻想完美發揮出版主題情調,又富含謀殺、獵奇的娛樂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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