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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專業書評

盧慧心/禮物──讀洪茲盈《沐沐泅吧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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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這幾年洪茲盈(阿尼)寫了不少極短篇,區區千字的篇幅中,筆意精準流轉,彷彿寸紙間有人煙發出來,挪騰之間,有氣味發出來。小時候有這樣的經驗,上下玻片擠壓著一滴池水,嵌在顯微鏡上,用單邊眼睛看,扇形的視野裡只有燈泡色的底光,下一秒就缺乏心理準備地見到浮游之物踩水而來。

《沐沐泅吧沒關係》即是如此,以為是不能再限縮的栩栩枝椏上,一旦放大倍數,竟有青鋼色的蟲子翅振飛出,有關有節,由郭鑒予作畫編成的繪卷內,二十篇故事徐徐展開,鑒予將文字吃透後暈染出來的形狀,彷彿夢裡的滿月懷抱了蛋仁,一讀,就咒駐在我們的意識,伺時出芽孵化……

沐沐泅吧沒關係【精裝書】(附「沐沐泅」精美長軸折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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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的機關,有時是負累,要在短篇幅裡有反轉、有驚喜,談何容易。挑剔的讀者很可能一開始就識破謎底,還沒通篇看完就嫌棄起來,即使放諸類型小說,也不能小看讀者對作者的苛求,何況是以純文學的質地,這麼短的篇幅能撐起多少謎團?起先,我以為這是把二十個故事主角繞成口尾相銜的蛇纏金指環,後來漸漸發覺這些故事是以貪嗔癡的浮世來反襯至堅的深情,頗合乎人世間的八二法則,至於超自然力量,或太超前的文明,則是作者冥冥中引援的天地之力。


(繪圖 / 郭鑒予)


這仍是一組討論「人為什麼之所以為人」的小說,從第一篇的〈人體速寫〉,從人人都有的皮囊談起,第二篇〈交換〉,則是在講人的罪惡(在此為縱溺麻醉)與美善(在此為愛情關係)之無法共存,接下來的數篇小說都是尋常生活中隱微的發覺到善的蹤跡,然而惡的蹤跡也無處不在,譬如情侶去租屋,因眼睛不好後來逐漸發展嗅覺,能嗅出真相的女子,只得勸阻男友不要租下那個房子,房子到底出過什麼壞事?作者沒寫出來,只是讀者自然就會知道,一定是發生過非常糟糕的事。

小說筆觸溫柔,失智的老母親不必再體會失去女兒的痛苦,受良心折磨的相館老闆也只是令人感到哀矜,甚至穿越了生死界線,在〈渡〉裡頭,死後的男人原諒了活著的兒子,〈活著〉這篇,則是讓過世的阿爸去救下兒子,作者以體貼到全生物、甚至是無機物的視角,講完了前十九個故事,回到最後一篇〈極簡〉中的「我」,「我」與「長頸鹿」的相遇與出發,似乎是要去展開一個嚮往的生活,但也可能是重歸生命的渾沌,卻仍是受到應許的如願之行,生機勃發。


(繪圖 / 郭鑒予)


(繪圖 / 郭鑒予)


小說家朱川湊人的作品總被日本文壇歸入奇幻推理,他卻說,自己下筆從來不是為了寫什麼推理故事,他只是為了描寫人類的生活樣貌與情感。《沐沐泅吧沒關係》也是如此,故事裡流淌的情感,就是一道長河,從上游,彷彿是萬物都沉浸過的夢,不分胎生或卵生,都從生命的源頭湧出,到下游,那匯聚在一起碰撞的浮沉,最後落入一本這樣盈掌的三十二開小書,能很快地讀完,又可以很慢地流連其中,家裡有這本可愛的小書,彷彿祕藏了能隨時展閱的夢河,或急或緩,不同流也同夢。

我早就傾心於郭鑒予的插畫和文字,至今總有十年之久。而這幾年我才發現我跟阿尼住得很近,且都是在家工作的人,有時我去散步也會在公園碰見她,不過這並不是我們能成為朋友的原因,阿尼是一個怕生的人,起先她發訊息給我,還總是怕會打擾我。

阿尼曾在大型廣告公司做了十幾年文案,很晚才對寫作發生興趣,走的是很樸素的創作者的路:上寫作課,擁有了寫作朋友,參加文學獎,獲得文學獎,慢慢地出了兩本短篇集。後來她拿到創作補助,為了寫長篇小說離職,然而這條小說的道路,並不是一無反顧的出發,更可能是踟躕前行,她仍繼續寫廣告跟影視腳本,跟我的工作有一點類似,這好像該是我們成為朋友的契機,然又不然,只能說,也不是這樣子的。

我們一勤一廢,閱讀品味大相徑庭,譬如我幾乎不看動漫,很少看影劇作品,阿尼不但是動漫電玩、電視兒童,還真心愛著電影。阿尼作廣告時我們不相識,但離開公司的她,仍是我見過數一數二有效率的作者,好學又自律。

我想,我們能聊得來最後成為朋友,一定是因為我們都把寫作看得很重,一旦把人生的優先順序排出來,就註定了你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不管你是勤是廢,把寫作當做要務的人,不知不覺就不能去公司行號上班了,還常常會在住家附近散步,因此不管從哪裡開始,必然會走到這裡,我不曾親身經歷的故事,我不曾擁有的朋友們,帶來了這條河:《沐沐泅吧沒關係》書名就是一份禮物。


沐沐泅吧沒關係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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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1979生於彰化員林,譯者,編劇。著有小說集《安靜.肥滿》、《愛ai》。

OKAPI專訪:「瞎妹不是真的瞎,要在內外交迫的人生動盪裡尋找自我,人人難免變很瞎。」──專訪盧慧心《愛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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