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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穎(愛智者)/失落的男孩社會與英雄意識的誕生──榮格觀點中的《巧克力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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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讀書筆記bn


《巧克力戰爭》《超越巧克力戰爭》說的不僅是校園霸凌,更是失去了男性楷模的當代社會。

故事中四處可見虛假的男性氣概,守夜會的挑戰遊戲之所以能持續運作,其背後真正的原因正在於師生都相信只有透過支配他人,才能得到安全感,或者掩飾自己人格的無能。

巧克力戰爭(校園霸凌經典50周年紀念版)

巧克力戰爭(校園霸凌經典50周年紀念版)

超越巧克力戰爭(校園霸凌經典50周年紀念版)

超越巧克力戰爭(校園霸凌經典50周年紀念版)


支配權力(power over)與個人權力(personal power)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根據派翠西亞‧伊凡斯(Patricia Evans)在《敵意語言》中的說法,侵犯與傷害他人屬於前者,它會傷害人的靈魂。而協商與創造則是後者,它會滋養人的靈魂。

很容易想見,亞奇與雷恩修士屬於前者,因此他們毫無顧忌地操弄、毫無顧忌地恐嚇和在心理層面虐待他人,藉此獲取他們想要的事物,同時又能冠冕堂皇地對外說出一番大道理。

更令人悲傷的是,當事人並不知道自己在做惡事,因為那是他們證明自己是個成熟男性的方式。因此這本小說所觸及的核心並非單純的霸凌事件,同時也是成年禮的消失與虛假男性氣概的流行。

書中的青少年或者藉由拳擊獎盃和美式足球來自我肯定,或者藉由談戀愛、擁有女友來自我滿足,他們尋求的是外在的勳章,而不是內在的成長。

書中甚至沒有一個足堪楷模的成年男性,只有虛弱的尤金修士、陷於日常的傑瑞的父親,以及熱衷於羞辱學生的雷恩修士。

這三個人恰好代表了現代世界最常見的三種成年男子:脆弱的、麻木的、以及邪惡的。而唯一能指望的賈寂思修士,那個勇於和雷恩修士對抗的成熟男性,卻因為位階不夠而被調離學校。

換言之,當代社會的男性楷模著實難尋。無論是老師還是父親,都以半放棄的狀態在看待男孩的通過儀式(rite of passage)。而其主因,乃是他們也是心理有殘缺的男人,內心裡住著依舊住著沒有長大的男孩。

這本書裡唯一的英雄是傑瑞,只有他勇於對錯誤的要求說「不」,而弔詭的是,他之所以能有意識地說「不」,其實是源於他必須遵從守夜會的規定,連續對賣巧克力的要求說「不」十天。而後「不」像是有某種魔力,逐漸地擄獲(possess)了他。

說「不」讓傑瑞獲得了某種力量,使他勇於對抗同時來自校方與守夜會的壓力,使他勇於展現自己的個體性(individuality)。而其結果則如故事所言,他受到了眾人的嘲弄與殘酷的暴力。

他或許啟發了某些同學,但他終究成為了一位受難的英雄。

事實上,每位勇於走向個體化(individuation)的旅人都是受難的英雄。因為他們總是站在社會眼光與集體價值的對立面,因為他們知道有些事情不對,自己必須遵從內心的召喚。回應召喚絕對不是廉價的特立獨行,因為它要求我們清楚地去意識自己的行為,知道那不是由某種情結(complex)或創傷所驅動,而是出於乾淨的動機。換言之,那是為了愛與保護,而不是為了恨。

那麼,又是什麼原因促使傑瑞成為了書中的英雄呢?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母親的死使這個少年失去了他原先所欲抗爭的對象,也就是他的母親情結。傑瑞若想獨立,就必須找到另一位象徵性的母親,一頭必須斬殺的惡龍。至於他的父親,則早已被生活所麻痺,方方面面都不足以為他帶來啟蒙。

死亡焦慮與成長的願望共同喚醒了他,傑瑞必須做點什麼,他不能再隨波逐流,成為父親的翻版。同時他必須如神話裡的英雄那樣,掙脫母親情結(也就是惡龍)的束縛,而母親死後,巧克力就成為了那頭替代母親的惡龍。因為它是食物,既象徵著母親的餵哺,也象徵著他幼稚的自我(ego),所以傑瑞才會在任務結束後仍繼續對賣巧克力說「不」。

因此,從榮格心理學的觀點來說,寇米耶真正捕捉到的,是一個失落的男孩社會,以及英雄意識的誕生。

「你可以同時被打倒,但並沒有輸。」

Photo: © James Patrick Langlands  被譽為「以一人之力撼動整個文學界」的作家羅柏.寇米耶(Robert Cormier),是美國文學史上影響最深遠的作家之一,1974年他根據兒子彼得拒絕賣巧克力所引發靈感,寫下《巧克力戰爭》,而成為探討校園黑幫與同儕霸凌問題最具影響力的文學經典。Photo: © James Patrick Langlands
  


故事的結尾並沒有我們所期待的正義伸張,也沒有誰的良心突然發現。有的只是原先團體的動力受到了破壞,受誰破壞?受到女性的破壞。歐比與女友蘿莉在約會時的遇襲,使他決定與亞奇翻臉。破壞男性友誼的總是女性,這一點絕非空穴來風。

因為女性是男人永恆的對手,她們總是令後者感到畏懼。她們是生命,她們的身體散發著魔力,並且難以預測。因此守夜會男孩之間愚蠢的忠誠在女性面前不堪一擊,他們的權力遊戲毫無防備地被女孩所看透,歐比之所以恨亞奇,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亞奇讓他成為了蘿莉瞧不起的對象。

女性的人際模式更重視「共好」,這點已由研究所證明,而父權模式則藉由各種方式灌輸著男性對位階與支配的盲目崇拜。女性因素的加入會破壞了成熟男性的次團體絕非偶然。鑑於(真正的)男子氣概的稀缺,我們很難不這麼想,如果要緩和父權體制對成熟男性氣質的破壞,解方之一或許是讓女性獲得更多的權力。

《巧克力戰爭》與《超越巧克力戰爭》是一篇關於英雄與惡棍的當代神話。惡棍經常偽裝成英雄,他們真正的問題是無法被任何情感所觸動,無論是愛與恨都是如此。他們把操弄視為謀略,從不內疚,從不擔責。就像亞奇與雷恩修士,他們堅持認為錯誤是由於社會的集體放縱,因為「你我都推了一把」,所以他們沒有錯。

英雄因此成為了被孤立的眼中釘與受難者。他們有冤屈,但他們決定不去恨。他們被擊打,但他們不以不義反擊。因為他們拒絕成為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傑瑞無疑是這個媚俗社會裡的少數,但跟從內心召喚的人永不消失,在這裡,在那裡,生命之泉會一直在我們沒發現的地方,冒出新的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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