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意見讀《第一爐香》：葛薇龍要愛也要錢，是正當不過的慾望，電影拍得俗，小說則是在俗上多了一層妙

記得有年的金馬獎，許鞍華導演在頒獎時說「有人問我喜歡原創劇本還改編劇本，我說喜歡原創劇本，因為我每次拍改編劇本就被罵。」，《第一爐香》的電影版上映以來劣評如潮，我看了一半覺得索然無味就放下了，花了好幾次才分段看完，倒是重新拿起了書，再度閱讀這個故事還是驚喜，還是奇幻。

第一爐香：張愛玲短篇小說集之二

《第一爐香》的原作是短篇小說，描述女學生葛薇龍的成長故事。在這裡用上「成長」二字，實在是幾經考慮，因為說她「墮落」有點不符合當代精神，一連串的選擇造就她在故事裡的面貌，她是經由自由選擇，選擇了愛情與物質，才得到這樣一個書中結局，所以我們可以略為輕描淡寫的說她「成長」。

成長也好、墮落也罷，《第一爐香》其實是一個複雜而立體的文學作品，我每次看都有不同的感想，小時候看對於薇龍換衣服那段印象最深，用音樂講毛織品、絲絨和綢緞，那種對物質刻骨的愛好，套句書中的話「俗卻俗得妙」。

「俗卻俗得妙」是一句被低估的話，《第一爐香》裡面什麼都有，有欲求不滿的中年婦女，有為愛和錢犧牲的清純女學生，有帥氣卻陰冷的渣男，還有大量對於物質的詳細描寫，看似是俗氣的故事。物質描寫對小說的成立非常重要，不是這個環境，也引不起後面女主角的行動。她被奢侈生活寵壞了。

要呈現她被寵壞的一面，就得給點奢侈生活來看看，電影裡的物質生活實相化了，但沒有現實生活中的奢侈能比得上想象出來的奢侈，有限的電影預算更做不到，我只記得劇中葛薇龍穿了幾套真的很庸俗的衣服，好比關鍵手鐲戲那套藍綠繡花緞面長洋裝，真難為他們找到這麼可怕的東西。

人生的基底本來就俗氣，愛和錢是推動世界運轉的原動力，小說裡葛薇龍要愛也要錢，是正當不過的慾望，電影拍得俗，小說則是在俗上多了一層妙，這妙處在於用女學生的故事去講一個地方，去建構一個時代，開頭葛薇龍非驢非馬的中西混合打扮，正是張愛玲對當時的香港這個地方的精準點評。

《第一爐香》以點香的青煙開頭，以快燒完了結束，這點顯得鬼氣森森，也是原作妙處，鬼氣森森是這個作品裡不斷出現的主題，從姑媽山上的房子到角色的綠眼睛，這作品原是以舊時代口吻寫其當代，刻意寫古代文學的對白，有古代傳奇的文學背景，其實《第一爐香》說白了就像那經典鬼故事，被鬼迷了心竅，以為吃了大餐身穿華服，醒來卻發現自己身上都是泥土，嘴巴裡含著樹葉。

寫張愛玲這個主題永遠令人膽戰心驚，因為她的粉絲多，而且永遠有人更下苦功去鑽研她，這就是改編張愛玲作品的難處，粉絲改編張愛玲小說最大的缺點，就是忍不住想用她其他作品來填這本沒寫到的坑，又忍不住想接替她寫下去。張愛玲的小說光是視覺上的細節就處處藏有陷阱，更何況每一個篇章都是自成一格的完整作品，有暗喻，有意義，在《第一爐香》裡，她用物質細節的豐潤去映襯感情上的淡漠，用濃豔的筆寫最涼薄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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