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師大美術系的詩人潘家欣不只是寫詩,剪紙,畫畫:「我永遠就是會被新的東西吸引」。
長年陪著編輯跋山涉水,曾被無數人捧在手中的OKAPI應該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陽光正好,戶外青青,被餵食了來自台南的草莓大福。皮彈且薄,餡料豐潤,草莓正著時(tio̍h-sî)。它是物品,同時是整個過程中的一份子。與其說拍攝道具,潘家欣凝視著OKAPI的表情,更像是帶有心意的朋友關係。
▌讓「玩」滋養自己
談起創作與自身,她語氣沉靜,但句句都有定錨的精準。出身師大美術系的詩人潘家欣不只是寫詩,剪紙,畫畫,她的領域範圍還更加廣泛。引用潘家欣原話:「我永遠就是會被新的東西吸引」。
去年,潘家欣自費出版的詩集《雜色》也隱隱呼應了這句話:「其實我在寫《雜色》之前有點困住。技能樹很滿,又太愛玩,反而很難找到明確的定位。一直要到出版《雜色》以後我才終於接受,好,這個東西就是我。」潘家欣說。當初讀到小說家陳思宏介紹一個德語單詞,她因此深深被打中:雜色,bunt,意思是斑斕的,雜色的。
2023年潘家欣自費出版的詩集《雜色》書影以及藏書票 (潘家欣提供)
隔年,第一本散文集《玩物誌》以個人收藏史出發,但全然不同於潘家欣在詩的精練疾電,在散文裡她徐徐過場,細密韻長。轉換文類的過程,潘家欣著力得深,甚至不惜打掉十來篇重新來過。書中所思所寫,全是深深打動潘家欣,使她為之著迷過的物事,從養玉、磨墨、燒陶、泡茶、珍珠、圍棋——始於迷戀,但不止步於迷戀。提及《玩物誌》這個書名,潘家欣說:「談到玩物,大家就會想到『玩物喪志』這件事。但這麼說好了,其實我們所認知的很多『專業』最早都是玩出來的。如何認定什麼東西是玩具?什麼是正經事?其實隱約有一道界線。」
潘家欣頓了頓:「我覺得所有東西都是玩,也都是專業的。並沒有分別。」
美術系的出身背景,賦予了她一種視野:「說白了,所有的藝術創作它都必須是有一點,幾乎可以說就是所謂『沒有用』的東西。例如你學水彩,學習油畫,它沒辦法馬上有效益。所以早期其實是家底很厚的人,他才有可能去學藝術,比方說像常玉、趙無極啊。我們當時就覺得,藝術家就是要出手這麼豪邁,什麼都花錢不手軟。」
不手軟的底氣,當然仰賴資本。金錢是資本,無庸置疑。但資本從來就不只是金錢:「如果不把資本只當作錢,那其實每個人都有玩的資本。」潘家欣說,你可以投入心力,投入時間,端看你想要怎麼玩。她以自己身處教育現場的經驗分享:「我認為玩樂是必須。但玩不是去消磨或損耗,所謂『玩』其實是要很有意識。要玩得精,而不是填塞虛度。」
至於「玩物興志」和「玩物喪志」的分界如何捉摸,潘家欣舉例:「念大學時,我和一個學西洋繪畫的老師提到我在玩玉,老師說她以前也有玩過一陣子。」她回憶道:「我就問老師,那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玩了?」
老師給出回答:「當我發現『我怎麼都在看這些東西,我沒有在畫畫了』那一刻開始。」耽迷的喪志,能引誘人把更長遠的意志拋諸腦後。
潘家欣說:「所以它們就會形成一個分水嶺。因為你慢慢就會去釐清,你自己的優先順序是什麼,以及什麼才是真正最重要的。」她又率直地笑了笑:「引用陳允元的詩句就是:『讓秩序衍生秩序/讓記憶自成群落/讓恨有等差/讓愛繁盛』」。
▌互相照料,才是唯一的真
愛恨皆有等第。但無論偏愛程度多寡,時間跨度長短,整本《玩物誌》筆調都可說相當有愛、有情。對潘家欣而言,這本書是標準的中年懺情:「我自嘲『說教體』,是自己對自己說教。年輕不懂事,消磨過物,當然也消磨過人。」但正是因為有消磨,有錯有悔,才會在物中得悟。
自此,切身體認到照料的重要性。她說:「這本書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在討論維護,討論人與物的關係,因為我覺得這兩者是要互相照料的。你持有這個物品需要付出空間或維護成本,而它會帶給你快樂。但如果不去照料它,自然就有可能磨耗或破損。比方說,我的茶壺被我擁有了以後可能不太快樂,因為我沒有把它照顧得很好⋯⋯。」
只是身外之物何其多。對於自己不再喜歡、不再需要的東西呢?「那也還是需要照顧,只是照顧的部分,就是你們如何告別。例如賣書,或許直接回收掉和二手書店的價錢相同,但我一定會選擇後者。你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書就直接那樣被丟掉,而是希望能賣給會珍惜它的人。我會想要去為了這些書再多想一點點。」潘家欣說。
她的語氣裡有踏實的篤定:「只要願意保持照料的心,它就會產生新變化。」無論這些火花會帶來什麼,你都得要親自走過這遭。
去感受看看。好好地見一見,摸一摸,玩一玩。
潘家欣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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