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有一些時候，因為很想念一個味道，於是衝動買了機票，就為了整趟旅程天天沉浸在這滋味。對我來說，越南河粉就有這種魔力。儘管台灣有不少越南小吃店，但很難找到幾家味道跟越南一模一樣的河粉店。在台灣最關鍵的「河粉」，多半是用乾燥粉條浸泡後再使用，少了米的香氣，更別提湯頭上跟越南用牛大骨細火熬製的湯底有很大的落差。
我的越南河粉啟蒙是在胡志明市，當時在地台商帶我到一間不起眼的小攤用餐，生牛肉河粉伴著一大籃新鮮生菜上桌。生菜籃裡盛滿九層塔、豆芽菜、洋蔥等，桌面上還有新鮮的辣椒醬、泡著蒜頭的醋汁、一小籃萊姆，小小的桌面繽紛的像一座花園。當把生菜拌入河粉、擠了萊姆、拌入蒜醋後，平凡的路邊小吃彷彿沾了魔法，牛肉湯底有了層層疊疊的滋味，那新鮮細滑的河粉一入口就帶著米香散開。我著魔般嚷著餐餐都要吃河粉，奈何當時緊湊的採訪行程，要吃越氏火鍋還要吃法國菜，完全沒有多的時間和胃的間好好吃河粉。
後來因為工作的關係又去了幾次越南，均是從河內入境，然後直奔下龍灣。搭了幾艘很新很炫的船、訪了很新派的法國餐廳、住很好的旅館，但狂吃河粉的夢想沒有達成，僅能在飯店早餐吃一碗過過乾癮。默默許下願望：我一定要來一趟純粹的吃爆河粉之旅，此等純粹且偏執的旅行，只能自己去。
這願望一許，加上疫情作祟，沒想到時隔七年後，我才再次坐在河內的河粉攤前。
早上八點（完全為了吃河粉早起），在還劍湖旁的 PHO THIN 河粉早已門庭若市，店面是兩片牆之間，裡頭長桌坐滿人，年輕的老闆俐落的切著牛肉片，另一個男人則不停歇的煮河粉，我跟老闆指了砧板上我要的肉的部位，便和其他人一起擠在長桌等待。不若在胡志明一碗河粉搭一盤生菜，在河內，佐菜直接被放入碗中，我這一碗就放了或長或短的蔥段。我跟蹲坐在門口炸油條的伯伯揮手，一盤油條便遞來，就這樣沾著清爽的牛肉湯汁，吃著油條、吃著河粉，吃著澎湃的牛肉片，河內的一天就這樣開始。
PHO THIN在還劍湖旁的一個細巷裡，用餐情境很有趣。蔥撒得像天女散花，配油條吃更有滋味。（攝影／黃麗如）
翌日早晨，走去網紅咖啡館 Bancông 斜對面巷子裡的河粉店 Pho Suong，該店有兩個店面，早上九點不到就已經人聲鼎沸。一樣點了生牛肉河粉，碗內的佐菜是完整的一根蔥與些許蔥花，蔥白下方是清澈的湯汁。在台灣我如果看到麵碗裡有一根完整的蔥，應該會翻白眼，但在這裡，覺得這些辛香佐料豪邁的擺放十分合理，沒有切開反倒讓香氣優雅。和我對坐的是一對年輕越南夫妻，他們帶著兩個看起來不到三歲的小朋友來吃河粉。媽媽細心地用食物剪刀把河粉剪小塊，小孩開心的咀嚼，那柔軟度老少咸宜，不管牙口好不好，都會上癮。
在河內看到蔥幾乎是一整根放在河粉裡，一點都不違和。（攝影／黃麗如）
吃完付錢，循著細巷，發現轉角是一攤炸魚河粉。雖已經吃飽了，但是看到在地人在小板凳上吃得津津有味，我竟又坐下來說：「我也要一碗。」這種對河粉的執迷，真的要一個人旅行才行，要不然很飽還要坐下來吃另一碗的舉動，應該會被旅伴譴責。我撐著肚皮吃著炸魚河粉，配著辣味立體的辣椒醬，聽著老闆炸魚時油鍋波波波的聲音，鄰座女孩開懷的聊天並喊隔壁咖啡店遞來煉乳咖啡，婦女挑著扁擔賣甜糯米粥吆喝而過，旁邊市場剁雞剁豬大骨的聲響不絕，不遠處冒著徐徐炭火應該是烤著肉餅……
坐在塑膠小板凳、吃著河粉，河內人間煙火盡在眼前。
河內的河粉攤多半是賣早餐（不少早上五點半就營業），上午十點半之後多半休息，但下午四點之後，有些攤位還會短暫營業至七八點。我的河粉吃到爆旅程遍及老城區東南西北，靠著步行穿街過巷到處張望，邊走邊逛，這路上還吃了豬腳河粉、鵝肉河粉、蝸牛河粉……感覺過飽便一圈又一圈的繞著還劍湖散步。
這趟純粹吃爆河粉之旅，吸引了一位也是河粉狂粉的友人從台灣飛來加入。我們去了一間在大教堂附近、營業到半夜一點的雞河粉店 Pho Ga Nguyet。傍晚六點半甫開店，該店就已經滿座，門口的工作人員不間斷地在砧板上剁雞肉，另一側則是不停歇的煮河粉。雞河粉可以選擇翅膀、腿、雞胸等部位，晚上場還可以選擇雞雜河粉。我們點了每個部位都切一點的綜合河粉，另外又點了一份雞雜乾河粉。
河粉湯頭非常甜美，雞肉的肉質極好，不管是翅膀還是腿，雞骨都已經去得乾乾淨淨。最讓我驚豔的是乾河粉，河粉裡伴著雞油、油蔥，每一口都香滑四溢，上面鋪著滿滿的雞肝、雞肫、雞心……切得大小適口，看起來很葷，吃起來卻非常清爽。本以為兩人同行可以點更多東西來嘗試，但河粉店的有趣就在於許多店家只賣單一品項，雞河粉這攤算品項多的。但河粉控就是執迷一定要自己吃一碗，沒辦法你一點我一點這樣分食。兩個人的河粉探索，最後就是雙重奏不約而同的說：「這一攤可以天天來。」
（左）雞河粉的腿肉都已經去骨且排列講究。（右）非常澎湃的雞雜乾河粉，河粉被滿滿的雞雜蓋住了。（攝影／黃麗如）
還有什麼比走走逛逛不是吃河粉就是喝咖啡（或喝一杯酒）還愜意的旅程？河內老城區出乎意料的適合這樣的旅行節奏。老城區範圍不大，完全滿足靠雙腳就可走遍的想望。或許有人會覺得河內的機車那麼多、不宜散步，但對我來說，順著車流的節奏在其中泅泳也是旅行風景的一種。走著走著，鑽進寺廟鑽進博物館鑽進不知名的空間；走著走著，哪裡河粉氤氳的蒸氣迷人，就在那裡直接坐在矮桌板凳旁，路邊、湖畔、甚至殯儀館旁都好，在這裡最不缺一碗好吃的河粉。
七年不見，重新愛上河內，從熱騰騰的河粉開始。
愛極了河內街頭塑膠桌和小板凳的飲食風景，處處都是戶外雅座。（攝影／黃麗如）
作者簡介
「不管發生什麼事，好好的喝一杯，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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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深旅遊寫手。信某香港神婆看著命盤所云：「想要，就可以立刻擁有。」而忽略其他警語。
著有《酒途的告白》《極南》《醒來，在地球的一個角落》《酒途的告白2：喝到世界的盡頭》。 最新作品為《呼吸南極》（與鄭有利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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