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青年文學獎│指導老師專訪】數學老師教創作？旗津國中老師吳岱砡：我們每一首詩完成之前都有大量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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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砡老師很可愛，留著學生一樣的短髮，興沖沖地翻開筆記本裡自己抄錄的詩：「這已經是第四本了喔！」她是高雄市旗津國中的數學老師，也是學生參加全國數感盃、高雄青年文學獎、港都青年文學獎的指導老師。「小時候作文我的志願有好幾個，我想當作家、我想當老師、我想出家。後來想當國文老師，因為高中遇到一個影響我很大的國文老師，我好喜歡聽他上課，每次都是一場饗宴，他會講到讓情緒跟著他跌宕起伏，聽到流淚，我覺得這個力量太棒了！」後來選擇理組，是因為記憶力不好而數學簡單不用背，「和國文一樣只要理解它，這兩科我都很喜歡，可是歷史、地理不行，只能選理組。」

連結數學與文學，好玩的跨領域學習
在來到旗津國中之前，她在高雄市另一所學校任職，那時有「每月好書」活動，投稿讀書心得獲選就有高額獎金，「我發現那時候沒什麼人投稿，就來試看看。其實我不覺得我這輩子可以寫得好，但是這個活動我居然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都得過一輪。後來有學生組，我就想把獎金用來買書，讓喜歡閱讀、寫作的學生也投看看。」帶著他們寫，陸續有三個孩子得獎，「他們多開心，我才真的覺得可以繼續指導學生。」當時運用數學與文學跨領域徵文的「數感盃」也剛開始，「我覺得好好玩喔！怎麼數學可以用文學的方式來理解跟表現？看到母校聖功女中也在推，我就把數感盃的得獎作品印出來給學生，從那時候開始帶學生創作。」最早她還是從數學老師的本業出發，因為數學總是讓許多學生恐懼，不敢算、不敢想，如果運用文學、運用想像力能讓他們不再害怕數學，「其實很多孩子數學可以學得很好。」這是一種讓學生心甘情願打開數學課本徜徉其中的方法，最重要的是還很好玩！

「第一年我很天真，想法很簡單，數感盃可以寫短篇小說、新詩、專題報導，我當然挑字最少的。」如意算盤打沒多久就遇到小難關，「當孩子把數學融入生活連結後，如何用詩的形式表達出來就面臨困難，簡單地說，我不只得和孩子談數學觀念，也得談如何寫詩。」沒關係，憑著她從前對於國文的熱愛，覺得可以慢慢摸索，先試著讓任教的班級每人寫一篇新詩投稿，當時數感盃參加的人還少，一位學生用「絕對值」寫愛情的盲目得了銅獎，作品很短很簡單，「但那是他第一次在校內上台頒獎，還請我喝飲料，多開心！從此以後他上數學課就沒有趴睡過，雖然還是聽不懂。」只不過隔年她就調往旗津國中了。

土法煉鋼地學習寫詩
旗津國中離高雄市區很近，但隔了一個高雄港就成了偏鄉學校，很多家長選擇將孩子送往市區就讀，「很多都是和阿公、阿嬤住，家庭環境都不是太好，很多人從國小就放棄學習，沒有補習、沒有課業壓力，這樣的環境反而讓創作變得可能。」她看同學們的臉書，每天放學都是買黑輪看海的背影，「一個寫『大海的另一邊是曾經的我們』另一個寫『海那麼大，應該容得下我的悲傷吧』，好有詩意，加上之前帶數感盃的經驗，我就覺得好像可以帶他們寫詩，但怎麼教完全沒有想，反正就一起嘛，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那就一起學習。」擁有向前衝的傻氣與不斷嘗試的勇氣，第一次收回來的「詩」都是「作文分行寫」，這裡的孩子需要更多引導，她得認真理解詩是什麼，「我就很認真地讀詩集，唸出來，一直唸一直看，覺得詩可以跳躍式思考，不用講太多，連接詞、贅字都不用，有些句子再倒裝一下，連接下一句就很有詩意。」她把自己大量閱讀之後理出的方法讓學生依樣畫葫蘆地寫，「我真的是運氣很好的人，學生居然就入圍高雄青年文學獎，舉校歡欣、全校歡騰，因為這裡的孩子居然可以入圍文學獎！因為入圍我有機會參加『評審面對面』，對我來說開啟指導新詩創作重要的另一扇門。」

那年新詩的三位評審來了兩位，一位是凌性傑，一位是騷夏，「凌性傑老師是高中老師講得比較仔細、有條理，一首詩可以看見什麼、什麼是重要的，從音韻、區塊、結構講了很多，哇！對我來說突然間能力值大增！」她發現歷屆得獎作品後面的「評審評選過程」是學詩的新管道，過程中評審怎麼看詩、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通通一清二楚，「我就把高雄青年文學獎加上打狗鳳邑文學獎的歷屆作品集通通找來，看完心裡就有底氣了，原來詩是這樣形成的。」找到葵花寶典，就能帶學生一起練功了，面對不同的孩子她會變化不同的方法，「有個孩子是數學『學障』，但是很喜歡畫圖，他想寫詩給媽媽，我就畫一個倒立的圓錐，請他想像自己在圓錐底部，『你對媽媽的思念像一棵樹，倒立圓錐的形狀，你出不去，在裡面你會有什麼心情？會做什麼動作？會走什麼路徑？』他說直線是負氣出走的時候，曲線是心情跌宕起伏的樣子，拋物線很圓滑，不管有什麼情緒還是要想辦法讓自己回到原來的樣子。反正就是用湊的，一個詞加一個詞，就矇到了。」另一個孩子很怕數學，第一年寫一半就放棄了，但是她很喜歡閱讀與創作，第二年還是認真努力地寫。「她很特別，我們在寫數感盃的詩，通常是先找到數學主題，她是反過來的，先想好要寫同性戀，才去想什麼數學符號像櫃子。我們聯想是很廣泛的，一開始也不知道能從哪邊走，她先選了根號，我們就從根號出發把相關的數學名詞找出來，慢慢拼湊。」學生與她一起發明「串珠法」，在絞盡腦汁還是寫不出來的時候，先把想到的詞全部當成一個個珠子，嘗試各種排列組合串在一起，串出來覺得不好看就重串，很直覺，不要想太多，串出來感覺對了就是一首詩了。

以詩相伴：讓孩子擁有一段快樂時光
「這裡的孩子沒有受到傳統體制的壓抑，很天馬行空、很敢講，我覺得這點挺好的，詩要寫得好就是敢講、很真，真心的把你想說的話說出來。」把寫詩當成遊戲，岱砡老師會在多元課程或是週四晨讀時光讓孩子們玩「一行詩競賽」、「意象連結」或是「詩的導讀與創作」，「學生都很愛玩，每週我也會選三篇放進班級小報，他們寫的東西被刊登出來就會很開心。」其實她做得最多、最徹底的倒不是教學生寫詩，而是陪伴。她有一種讓學生信賴的特質，學生也喜歡與她聊天，「坦白說指導到最後很像在跟他們諮商，我們每一首詩完成之前都有大量對話，孩子要有感覺、寫得出來，有些東西他要自己去挖掘。他為什麼挑這個主題一定有他的原因，要在每一次慢慢慢慢和他對話的過程中，讓他把感受說出來，記錄下來。我覺得我們的作品每一篇都是滿滿的血淚。」她覺得「學生就像一座座風鈴，而指導老師就是風。嘗試發掘風鈴哪兒敲擊出來的聲音最美，風就往那邊吹，指導老師無形，卻可以是帶孩子吹響生命樂章的重要推手。」現在，喜歡寫作的孩子有些已經不用她每隔一天就關心一下，反而會主動來找她請她幫忙。她想也許這些孩子們的未來依然會很辛苦，但她已經陪他們一段，人生裡有純粹快樂的時光能回味，只能這樣也足夠了。

  吳岱砡老師指導學生獲獎作品  

2022年高雄青年文學獎12-15歲組新詩首獎
近似值的愛戀   許懿心

為何獨自躲在√裡
甘願成為別人眼中的無理數？
數著門口落地的花瓣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
孤單的身影依舊
沒有循環節地揚長而去
腳步漸行漸遠，沉默
無窮無盡

開始相信星座
沉默的對話框只剩已讀
抱枕淚濕對望空洞長夜
註定沒有黎明的結局
也想尋找最貼合的近似值
十分逼近妳的真心

代入普通朋友
靜候妳出櫃的勇氣
我會小心翼翼
對妳的愛無條件進入
只求妳不要
無條件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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