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漫畫大師墨必斯。(圖/大辣提供)
「我喜歡科幻故事,因為幻想能打破時空的大門,更主要的是它能讓我直接觸我的心靈和思想。」
──Moebius(1938-2012)
Moebius這個字,若在維基百科上搜尋,會出現以下幾列:
Moebius Strip莫比烏斯環,這是個數學名詞,象徵無限循環。
Moebius Syndrome牟比士症候群,是醫學名詞,遺傳性神經失調疾病。
當然這個字,也伴隨著遊戲、音樂、科技、電影等領域進行。
但對全世界的漫畫迷及科幻電影迷來說,這個名字,只有一個解釋:Moebius(1938-2012),法國漫畫作者。
墨必斯於2012年去世,可是對眾多粉絲而言,他的故事傳奇似乎未曾因為他的離去而消逝;他的漫畫作品被繼續整理出版,他的作品動畫化亦進行中,甚至是他參與的電影亦都一再被讀者及影迷提起。十年過去了,或許我們可以從幾位他的友人/粉絲中整理些蛛絲馬跡,為何墨必斯會讓人上癮,久久難以自拔。
Moebius & Miyazaki Hayao
墨必斯與宮崎駿
1970世代之後的台灣讀者,大部分都伴隨著宮崎駿的一部部動畫成長;隨著動畫中的主角在空中飛翔,或是進入森林裡的迷人世界。
2004年春天,巴黎錢幣博物館(Monnaie de Paris)舉辦了一場奇特的展覽《宮崎駿/墨必斯展》(Miyazaki-Moebius),在這場展覽中,我們看到了兩位作者(日本動畫導演及法國漫畫作者)的相遇與欣賞,甚至是互相借用角色。最容易辨識的是宮崎駿《風之谷》的女主角娜烏西卡(Nausicaa)的服裝與飛行器,是直接向墨必斯的《亞薩克》(Arzach)致敬。
在巴黎塞納河畔看著這場展覽,是個挺迷幻的經驗,一部部動畫在腦海左邊轉動, 一部部漫畫在腦海右邊一頁頁翻閱……漫畫作者與動畫導演,原來可以這樣互相影響及對話。
「墨必斯啟發了《風之谷》的創作……」
「日本漫畫家們都對墨必斯的漫畫深深著迷,他的創作帶給我們觀看世界的方法。」
宮崎駿在採訪裡,如此直白道來。
喜歡墨必斯的日本作者甚多, 從大友克洋、浦澤直樹、松本大洋……眾多名家可以一字排開。
有個有趣的漫畫作品值得注目。那是由墨必斯編劇、谷口治郎漫畫的《異卡力》(Icaro),1997年在日本講談社的《早安》(Morning)漫畫周刊上連載(對,沒錯,鄭問的《東周英雄傳》也是在這本雜誌上登場)。
墨必斯的一生創作裡,與眾多編劇合作過。這部《異卡力》是墨必斯少數的編劇作品,而且日本巨匠谷口治郎繪畫。故事原型是希臘神話裡的伊卡洛斯,他是第一位帶上飛行翼在天空飛翔的人類,但因初次飛行的喜悅,而忘了父親的囑附,越飛越高,最後因太接近太陽而使蠟翼融化,掉進海裡而溺死。
這部《異卡力》,當然,是科幻漫畫。
谷口治郎《異卡力》(Icaro)
Moebius & Jodorowsky, Felini
墨必斯與尤杜洛斯基、費里尼
墨必斯是個創作力旺盛,而且喜好多元的作者。他與電影的相遇,似乎是命運裡不可錯過的撞擊。
最有趣的相遇,是1974年智利導演尤杜洛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 1929-)想拍科幻小說名作《沙丘魔堡》(Dune),他邀約了墨必斯為這部電影繪製場景、服裝、角色設定及分鏡。這部電影最後胎死腹中,而留下的這本《沙丘魔堡拍攝指南》則成為傳說中的逸品。
電影沒拍成,但尤杜洛斯基與墨必斯,卻開始了一輩子的漫畫創作合作:從1978年《貓之眼》(Les Yeux du Chat),1981-1988年《印加》(L'Incal),1992《聖心》(Le Folle de Sacré-Coeur),1994《天使之翼》(Griffes d'Ange)。尤杜洛斯基也從電影導演,跨界到漫畫界,與眾多歐洲漫畫名家多有合作。
天使之翼
較不為人知的,則是墨必斯與義大利電影導演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 1920-1993)的相遇,且看他們的書信往來:
這兩人從事的藝術不同,卻都受到同樣的創作熱情所驅使鼓動。事實上,費里尼──《生活的甜蜜》(La Dolce Vita)與《愛情神話》(Satyricon)的導演──讚揚墨必斯的才華,一如他對馬諦斯或畢卡索的欣賞。對這個義大利人來說,墨必斯的藝術與那兩位現代藝術大師不相上下。他們都在對方身上發現一種精神或智性的倒影,如此的意氣相投,最後織就出這兩位創作者強烈的藝術連結。那麼就讓大家自行感受這兩個男人的通信片段,並想像這兩位夢想家在另一個世界的合作無間。
▍春天,1979
費德里柯,
我們相遇的那天我就想寫信給你,然後在隔天、之後的每一天,我仍這麼想……只是,一個旅人的行程充滿變數,而我的行程總歸一句總是滿檔。直到今天,我才終於實現這個願望。
當然,我想過要表達我的感謝,一般慣例應該是這樣……但是在我們這場相遇裡,我所體驗到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使得那些規矩框架在我看來已碎裂解體。
我仍能感受到在我們看到彼此的瞬間,那突然把我裹住的美好能量,彷彿天使以溫暖的光暈將我們包圍。
我仍能感受到在你緊緊擁抱我的當下,從你雙臂傳遞出來的善意。突然間,我彷彿變回小男孩,被一個巨人叔叔親切地抱著。
這是何等美好的經驗啊!我很少能沉浸於內在這般喜悅的洗禮之中,伴隨宛如細緻慕斯泡泡的智性滿足,還有精神上那樣恰如其分的芬芳。
我要停止繼續以這些恭維來侵犯你的謙遜了,想必其他人早已讚美過你無數次。不過我想讓你知道,你給了墨必斯一個非常美的禮物,還有,那協助選擇出適切光線的眼睛,並不只在純粹物質層次受到接待而已。
希望還有機會與你碰面……在這之前,祝你生活美好,充滿愛、無數的愛與光、光!
尚.「墨必斯」.吉哈
※ ※ ※
▍羅馬,1979年6月23日
我親愛的墨必斯,
所有你做的一切都讓我愉快,甚至你的名字也讓我愉快。在《卡薩諾瓦》(Casanova)這部電影裡,我把一位老醫生兼藥草師、順勢療法師、半魔術半巫師的角色取名為墨必斯,這是向你表達好感與感謝的一種方式,因為你實在很出色,而我卻沒時間告訴你究竟有多出色以及為什麼。
我正在拍片,帶著一如既往的狂熱節奏,或者應該說,這一次比往常都來得更熱烈,因為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還沒開始拍它,但其他時候,又覺得這部電影早在很久之前就完成了:我就這樣活著,彷彿懸浮在你那些傾斜而無重力的宇宙裡。
我很遺憾這封信寫得這麼倉促又雜亂無章,尤其你那些圖畫帶給我的愉悅與狂喜,在在要求我說得更精確,在在希望我告訴你一切,要立即且全部一次說完。
那麼至少讓我告訴你,發現你所做的以及你那些在《狂嘯金屬》(Métal Hurlant)的同伴作為時,我馬上找回那種小時候才有過的揪心感受,面對允諾我們那美好的一期一會,就好比從前在等待《星期日週報》的煎熬,那份刊物有《快樂的流氓》和《搗蛋鬼》的冒險故事。
你會是多麼偉大的導演啊!你從來沒想過嗎?
在你的圖畫裡最令人驚豔的,是光──特別是那些黑白圖畫:一種磷光、石灰光、「永恆之光」、太陽邊緣之光……
拍一部科幻電影是我過往的夢想之一。在這些電影成為時下流行之前我就這麼想,現在仍念念不忘。你無疑會是最理想的合作夥伴,不過,我是永遠不會打給你的,因為你的世界太完整,你的幻想力量太令人害怕:在這樣的條件下,我在其中又有何用?
這就是為什麼,我親愛的墨必斯,我只會跟你說:為了我們所有人的喜悅,繼續帶著無以倫比的心情畫吧。
Buon lavoro e buona fortuna.
費德里柯.費里尼
《狂嘯金屬》漫畫雜誌封面。
Moebius @ Taiwan
墨必斯在台灣
墨必斯在台灣,是以影印本漫畫的方式進入一群人的青春記憶之中。
時間是1980年初期,這一群人是美工科學生,是劇場人,是對這世界充滿好奇的大學生。那還是個眾多出版物,都需嚴格審查的戒嚴時代;但對知識的好奇,讓閱讀禁書,甚至是難以取得的各式雜誌與漫畫,這從《PLAYBOY》到《重金屬》(Heavy Metal)漫畫雜誌,都有各自的地下擁護者。
「那時候,墨必斯的漫畫作品很難取得,但這名字卻已在喜歡歐美漫畫的同學之間流傳,第一部看過的作品應該是《貓之眼》,那是一位朋友拿給我們的影印本,沒有裝訂,就一頁一頁的閱讀……能夠找到的墨必斯,有時散落在雜誌之中;有時是英文,有時是法文,看不懂文字,但每個人都有自己對墨必斯漫畫的解說。」台灣漫畫作者傑利小子,回憶著那個年代。
這群喜歡墨必斯的台灣漫畫創作者,在1990年走訪了美國聖地牙哥漫畫節,領軍的是敖幼祥,邀約了曾正忠、阿推、陳弘耀、傑利小子、任正華及蕭言中等七位作者,由滾石唱片的《抓狂MAD漫畫誌》安排參展。除了對聖地牙哥漫畫節的聖地走訪,另一個原因,可能是墨必斯也會參展,那年每位作者都買了一堆墨必斯英文版漫畫。
1990年在美國聖地牙哥漫畫節合影。左下墨必斯,上排左起漫畫家阿推、傑利小子、陳弘耀。(圖/大辣提供)
《貓之眼》內頁。(圖/大辣提供)
1990年代之後,台灣與墨必斯的相遇便逐漸普遍,每位「墨必斯粉絲」都有各自的故事可說。可能是對哪部作品,那一頁漫畫的喜愛;也可能是在法國安古蘭漫畫節,或是巴黎,美國洛杉磯,或聖塔墨尼卡與墨必斯的相遇。電影人褚明仁,便回憶他在1998走訪法國安古蘭漫畫節時,遇上了墨必斯,趕緊買了他的作品,請他簽名。他甚至還厚臉皮的問墨必斯,可否幫他畫張小圖,簽繪紀念;墨必斯問他想畫些什麼,褚明仁說:「Sexy woman!」
墨必斯的Sexy woman手繪簽名圖。(圖/大辣提供)
墨必斯的繁體中文版漫畫作品,並不算多──
- 墨必斯、尤杜洛斯基《貓之眼》,時報出版/1996
- 《跟著漫畫家去旅行》,大辣出版/2006(有一篇〈墨必斯的埃及遊記〉)
- 《墨必斯漫畫精選集》,大辣出版/2007
- 《伊甸納:星際修復師的奇幻迷航》,積木木文化/2021
黃健和
大辣出版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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