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中世紀的必備求生指南──讀《如何成為屠龍英雄》-作家專業書評-好書指南-OKAPI閱讀生活誌

「幻想的永恆魅力之一就是逃到另一個世界──屬於你本人的逃亡。」
──J·R·R·托爾金

你喜歡中世紀（Middle Ages）嗎？提到中世紀會先想到什麼呢？是英格蘭史上最知名的英雄亞瑟王與「石中劍」傳奇（甚至在日本被改編為動漫《Fate/stay night》(2004)女主角「Saber」）？還是羅素．克洛主演的俠盜《羅賓漢》(2010)？或是動作冒險遊戲《騎馬與砍殺》系列，嘗試在王國中挑戰王位大座或淪為農民乞丐的模擬人生？

Fate/stay night [Heaven's Feel] (2)

羅賓漢 (藍光BD)(ROBIN HOOD)

騎馬與砍殺

不同時代的歷史研究中，中世紀被賦予的定位也呈現不同面貌。文藝復興運動的學者曾定義中世紀前期是「黑暗時代」（Dark Ages），認為當時整個社會被教會綁架，從上到下思想落伍腐朽，直到20世紀中葉以後才逐漸扭轉這種認知。對一般人來說，中世紀真的太過遙遠，普遍只記得那是個燦爛的「騎士年代」、也有過黑死病肆虐。也因現代人對騎士精神的浪漫想像、大陸戰爭頻繁的真實背景，讓銜接古典時期（希臘羅馬時代）與近現代（17世紀以後）之間的中世紀，成為保有夢想的最後一塊淨土、在無趣的現實中灌注幻想，逐漸躍居西洋奇幻小說中最常見的主流設定。

現代奇幻文學之父J·R·R·托爾金的《魔戒》系列、20世紀最偉大的奇幻作家喬治．馬丁的《冰與火之歌》系列奠定了「古典奇幻＝中世紀」的地位。馬丁曾明言，英國蘭開斯特家族與約克家族打了30年的「玫瑰戰爭」是他創作《冰與火之歌》史塔克家族與蘭尼斯特家族的靈感由來。他也致力於在小說中刻劃出彷彿重返中世紀的寫實感、政治權謀的險惡鬥爭，可說是將世人對「中世紀」的模糊概念轉化為趣味與知識並存的娛樂，意外養出一批藉由《冰與火之歌》入門的「中世紀考古迷」。

空王冠：玫瑰戰爭與都鐸王朝的崛起

精彩的歷史激發了奇幻作家的狂想，但是任教於美國聖母大學的歷史博士凱特．史蒂文森（Cait Stevenson）教授卻想到一個反其道而行的好點子：我們何不乾脆用幻想來教歷史？平常活躍在歷史論壇「AskHistorians」的她，常以奇幻小說、RPG遊戲的比喻發表文章，後來集結為這本《如何成為屠龍英雄？》。本作被評價為「出色地在學術研究與史普書之間取得了平衡」──請展開想像力：如果打開這本書的你穿越到中世紀，而且只是一個平凡的農夫角色，這時，你該知道哪些「生存法則」，才能完成一趟奇幻神話般的英雄旅程？

如何成為屠龍英雄?魔法、修道士、怪獸，神祕中世紀的歷史與傳說

◆ 先搞清楚你的位置，你到底是誰？

對生活在中世紀的居民來說，他們對世界的認識並不多。串聯起生活、並劃分彼此界線的就是「宗教」，快確定你現在信的是什麼教吧！簡單來說，若你是基督徒，那鄰居不管信猶太教或伊斯蘭教，都是水火不容的「異教徒」；如果你是住在阿拉伯半島的穆斯林，那些金髮碧眼的「十字軍」就是成天跑來你家燒殺擄掠的可恨「蠻族」！先決定好你的信仰，因為在中世紀，宗教是決定一個人身分最重要的基礎。

◆ 出門打怪前，先拜師學藝

別忘了，你是個從等級１開始出發、手無寸鐵的農夫。即使是《神龍之謎》天縱英才的主角小呆也要有阿邦老師為他開啟勇者之路。在中世紀，師父並不難找，許多「基督教聖人」據說可以與上帝溝通，幫助國王打贏戰爭、治癒傷病苦難等，而且他們往往熱心助人。亞歷山大的加大肋納（Catherine of Alexandria, 287-305）這位美麗公主可能是你拜師的人選，她在14歲當上女王，並在18歲以淵博知識、能言善道的口才，在辯論中同時擊敗50名異教學者。這位慘遭羅馬皇帝處死的加大肋納是中世紀基督徒最愛的女聖人，找到她能夠保證你的起步無虞。

卡拉瓦喬筆下的亞歷山大的加大肋納（又稱聖凱薩琳）。（圖片來源／wiki）

◆ 去哪添置裝備呢？

學得一身好本領，上路前要先準備一套新裝。必須知道的是，十三世紀起西歐有許多「禁奢令」，規定了什麼身分該穿什麼衣服，並特別在皮草上做文章。由於冬天大家都想要皮草禦寒，這個法令讓特權階級得以藉皮草劃分出身分的差距。而且每個地方可能會有不同規定，譬如說，你去佛羅倫斯就不能選擇粉紅色緊身褲、去紐倫堡不得披上短夾克，如果違反就會被關進牢獄！

你是個勇者，要找盔甲、寶劍，首選紐倫堡和奧格斯堡，這些擅長打鐵的德國人會在成品印上家徽做為正版標記，去當地打聽清楚家徽長什麼樣子，千萬別買到盜版！

◆ 注意防範詐騙！

雖然沒有像如今的柬埔寨案恐怖，但中世紀的詐騙氾濫程度也夠讓人好受的了。1351年有個著名案例，亨利．帕斯露（Henry de Passelewe）經營的雞肉餡餅攤，因「惡臭腐敗，令人憎惡」被告上法庭。原來，當時黑心攤商會將灰燼、沙子和蜘蛛網填進麵包或派裡來灌水尺寸與重量。便宜的酒與麵包也別亂買，前者不知道被摻進什麼鬼東西、後者則是用馬飼料做的！

◆ 集結快樂的夥伴吧

勇者是不能夠獨自鬥惡龍的，你現在知道不能去找不同宗教信仰的人當夥伴了，但是該上哪去找人組團呢？答案是「酒館」。在地酒館是中世紀人最常聚集的公共空間，可以說是最豐富的人才庫：士兵、朝聖者、使者、小商人，還有奇幻小說裡不可或缺的「吟遊詩人」（也就是音樂家）。別小看在戰鬥中派不上用場的音樂家，這是一門在中世紀超賺錢的熱門行業！法國皇家歷史學家里戈（Rigord）指出，國王會賞賜黃金、銀子、馬匹和衣物給藝人，總價值足以餵飽一個人一整年。在伊拉克的女性作曲家和歌手，就算是奴隸也可以自己賺到贖身費。雖然中世紀一大特色是充斥著平庸的音樂家，但選對受歡迎的樂師入團，包你旅費沒煩惱。

吟遊詩人形象。（圖／wiki）

◆ 何處尋覓呼風喚雨的魔法師？

就像亞瑟王神話裡總有個梅林（Merlin），勇者的夥伴怎麼可以沒有魔法師呢？中世紀還真的有法師，只是跟想像中噴火或回血的魔法不太一樣──他們是天氣巫師（tempestarii）！這群人是傳說中農民的救星，據說能跟大氣溝通，可唸咒召來或停止風雨雷電；農民會把一部分作物奉獻給他們以換取風調雨順。可惜的是，他們比較像是英法地區的都市傳說，並沒有正式的文獻記載。事實上，教會裡的教士比較常靠祈禱儀式，擔綱祈雨與驅趕壞天氣的任務。

◆ 跟異性或同性戀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身為一個浪跡天涯的英雄怎能不經歷幾場戀情？你的對象會出現在哪？著名的「愛之國度」比利時是個好選擇，城裡有大量從鄉村移居的年輕女孩，她們一邊工作一邊尋覓如意郎君。不過根據統計，中世紀城市裡有10-25%的女性是不婚主義者，因為沒有史家或作家把她們的故事流傳下來，我們不知道除了宗教、不想生小孩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理由。所以，你可以選擇與同性在一起，例如坎特伯雷的大主教安瑟倫（Anselm, 1033-1109）寫給修士吉伯特纏綿緋惻的長篇情書：「……我從未經歷過你不在身邊，過去並不知道和你在一起多麼甜蜜，沒有你多麼痛苦。」就被流傳了下來。

單身女性的生活同樣精彩，倫敦的湯瑪希娜（Thomasina）、奧芬堡的葛楚德（Gertrude）、呂貝爾西的妮可（Nicole）都是被記載於不同年代的「百合之愛」主人翁。史蒂文森教授指出，中世紀歐洲的女女戀其實發揮到了極致，她們被描述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同甘共苦，彷彿命中注定。當其中一人受疾病折磨時，另一人也痛苦不堪。她們以上帝之名作為朋友，互相扶持走過難關，一起過著幸福又快樂的生活。」即便在中世紀並不允許同性締結婚姻關係，但真愛又何須儀式或家庭的束縛。

◆ 進行屠龍的決戰

OK你可能找不到一條正在破壞村莊的惡龍，但中世紀確實有一種讓人害怕的惡龍：火災。是不是很符合噴火龍的想像？中世紀遇到火災是個大問題，甚至需要整個城市團結合作接力灑水才可能撲滅。如果你表現英勇，就像日本江戶時代的打火隊，會特別受到市民尊敬。另外，1200年起步的煤炭工業造成嚴重的空氣汙染，彷彿龍吐出的毒霧般令人束手無策。

參考龍圖噴火龍只存於幻想，但中世紀的火災有如惡龍一般。（圖片來源／wiki）

◆ 打開金光四射的寶藏

冒險的終點不就是惡龍身後守護的寶藏嗎？可惜在這裡不是，你必須把它當一門職業才能尋寶。在中世紀，寶藏是一種介於宗教和魔法、科學和儀式之間的神祕存在。你最適合挖寶的地方就是埃及，甚至在十世紀成立了「尋寶者公會」。金字塔內不僅藏有金銀珠寶，就連「木乃伊粉」（mummia，木乃伊身上的碎屑）也能賣給狂熱的歐洲基督徒賺一筆。

◆ 拯救公主並與她結婚

這是英雄之路要完成的最後一件事，但是你可能要先想辦法當上王室成員，中世紀皇家很重視聯姻帶來的政治價值。也有類似奧地利國王的掌上明珠庫妮古德（Kunigunde of Austria, 1465-1520）這樣的厲害公主不需要你的拯救。她在1512年揭發了風靡德國的聖人安娜．拉米尼特（Anna Laminit）長達十年的騙局。庫妮古德與加大肋納這樣的巾幗英雄早已發起中世紀的女力覺醒運動，你的完美冒險計畫終究只活在浪漫的小說中──

庫妮古德（Kunigunde of Austria）（圖片來源／wiki）

《如何成為屠龍英雄？》就像筆者曾在《哈梅恩的吹笛手》書評中提到的，現代史學家逐漸改變過往只注重國與國間皇室、戰爭史的主流研究，而是從更多稗官野史裡挖掘出過去大眾庶民的生活型態。提到中世紀，我們先想到的就是以白人為主導的史觀，但史蒂文森教授強調，所謂「中世紀世界」在學術界的涵義、作用一直都在變化，所以她拓展探討的疆界，從地中海周圍的文明衍伸到中東、非洲地區，尤其是常被妖魔化的伊斯蘭信仰圈，呈現整個世界在公元約500年至1500年的真實面貌與相互作用的關係。

這本書如同作者自己喜愛的「裡書名」：「十五世紀德國和十世紀開羅的奇幻英雄指南」一般，翔實記錄中世紀大小軼聞趣事，以輕鬆方式傳遞第一手情報，它豐富且主題分明的章節適合希望快速吸收知識的讀者，略帶搞笑的敘事口吻也讓史實變得一點都不生硬。想要體驗史蒂文森教授「愛死了」的時代風情嗎？除了在國境開放後走一趟法國中世紀古城普羅萬（Provins）舉世聞名的「中世紀節」慶典，欣賞那些彷彿時空重置的古蹟與扮裝人物，在那之前不妨先打開這本繽紛可愛的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