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食不是喜宴菜裡大家公筷母匙的節制,而是你一口我一口的交互往來。(圖/pixta圖庫)
讀《老派少女購物路線》,有篇「吃麵的兆頭」,文章講切仔麵已經足夠精彩,但文中最耀眼的部分應當是與約會對象共食的段落,吃麵識人的部分尤其精彩,我們用各種方法考察對象,重物質端看對方口袋深淺,重外表單論五官對稱,不過口袋深或五官對稱,都比不上找到一個能和諧的一起拜拜,拜拜完吃碗切仔麵的對象那樣,貼合身心。
所謂和諧的一起吃一頓飯,並不只是在咖啡廳或日式料理店那樣各司其事的各點一份套餐,雖然同桌共食,但井水不犯河水,你點你的湯咖哩烏龍,我點我的豬排,你喝你的熱美式,我喝我的冰搖檸檬茶。這樣吃飯共餐當然也會和諧,但是把彼此的關係帶往下一步的是共點一桌菜,分食。這世上能讓大多數人感到親密的舉動裡,就包括分食,分食不是喜宴菜裡大家公筷母匙的節制,而是你一口我一口的交互往來。
分食前需要點菜,要了解一個人,就看他怎麼點菜,點菜需要的技巧非常複雜,了解時令、適時傾聽,對口味的偏好,甚至對金錢的概念,都可以從一個人點菜時怎麼發揮表現出來。乃至是否挑食、對新事物有沒有嘗試的勇氣,都可以從共點一桌菜裡觀察得到,點一桌菜的葷素節奏,與時令的切合,都是展現一個人是否為成熟大人的方法,如果兩個人沒創意的點餐廳搭好的套餐,也許彼此都還對對方有點禮貌性的小心翼翼。
因此,點菜不只能看清一個人,還能看懂一段關係,從各自單點到共點一桌是一個進步,從點安全的雙人套餐到理解對方的口味喜好與避忌,能夠依此來點菜又是一個進步,在約會挑戰切仔麵則是一個進步神速,因為切仔麵的很多成分,對許多人來說,是冒險大挑戰的世界,我在切仔麵攤吃過一種食材叫「天梯」,是豬的牙齦連結上顎的部位,口味有種奇妙的脆感,但我想很多人可能避之唯恐不及。
避忌不吃這件事沒有對錯,就是個事實,但是怎麼表現出這個避忌不吃,則是對人的某種考驗,是誇張如默劇演員般演出害怕掩鼻,是嘟嘴翹高高生起悶氣(人家就不吃這個嘛),還是清淡從容展現出「我其實不吃這個」,乃至對世界充滿好奇心什麼東西都願意嘗試一次,都是更深入的認識一個人的機會。一樣的,那些表現不見得有對錯,但是適口者珍,對避忌食物的反應,往往就是這人面對世上難事的反應,吃一餐飯就可以看得出來,十分簡單。
不要以為面對世上難事的反應不重要,跟一個人建立起長期的關係,會說的理由都是那些「愛他的風趣」「愛他的外貌」「愛他專心致志的眼神」,這些都是正面的理由,真正的考驗是你能認同他面對世上難事的方法,世上的難事每個人都會遇到,跟一個人進入長期關係,就是跟他的煩難進入長期關係,你得喜歡那個反應,有什麼比共吃一餐飯更能看出一個人的為人呢?
最後,有種安穩的清淡在「是這樣,我倆現在還一起吃切仔麵,三天兩頭去。」這句子裡。
※本篇文章由作者個人創作授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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