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4
「海倫。」她忍不住開口，有股豁出去的衝動。
海倫正一邊哼歌一邊用手指在桌上輕輕打拍子。一聽到芙羅倫斯喚她，抬起眼。「唔？」
「有多少是真的？」
「什麼有多少是真的？」
「《密西西比狐步舞》。」
海倫搖搖頭。「這很重要嗎？我實在搞不懂，大家幹麼那麼在乎是不是『事實』。」
「我也不知道。」芙羅倫斯聳聳肩。「是不是事實也沒什麼影響，我只是好奇而已。」
海倫凝視她好一會兒，一聲不響。芙羅倫斯正在擔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超過，海倫倒是開了口：「哎呀，算了，管他的。反正妳也不會說出去。」
「絕對不會。」
海倫好像有點被芙羅倫斯的反應逗樂了，望著她的同時，嘴角閃過一抹笑意。「露比。」她終於講了這兩個字。
芙羅倫斯以為還有下文，但海倫沒再多說。
「露比？露比是真的？」
海倫緩緩點頭。「露比是真的，除了名字以外。」她扮了個鬼臉。「真要命，我其實很討厭這個名字。真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麼。跟她一點都不配。」
「那她本名是什麼？」
海倫的臉龐閃過飄忽的笑，宛如進入另一個遙遠的時空。「珍妮。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說到這裡打住，點起了菸。「妳從書裡大概也看得出來，我爸是個沒用的廢人。至於我媽呢，不知道，人在跟不在沒兩樣，行屍走肉似的，只是等死而已，我覺得啦。結果到我八歲，她真的死了。我就只剩下珍妮了。我和珍妮。」海倫長嘆一聲。「後來她殺了那個男的，什麼也都跟著沒了。」她邊說邊打了個響指。「我們的友誼、我們的童年，什麼都沒了。我的天也塌了。」
「真的有殺人？」芙羅倫斯問，眼睛睜得好大。
「唔，不過有些細節不一樣。那個男的不是剛好路過鎮上。他是我們老鄉，早在我們搬去那邊之前他就在了。珍妮滿十五歲之後，那個人不知道有什麼毛病，一直纏著她。成天跟著她、約她出去，還在她家外面堵她。珍妮最後覺得受夠了，用她爸的霰彈槍，一槍把那男的轟掉。」
「好恐怖。」
海倫抬起眼，很是驚訝。「是嗎？老實說，我一直都不覺得恐怖，而且還相反，我──怎麼說？我一方面覺得她幫我們爭了口氣，二方面應該也有點嫉妒吧。她去了我們這些人都沒去過的地方。她跟我說，從決定殺那個男的之後，到真正扣扳機之前，她所有的感官和情緒都變得特別敏銳。她聽得見那男的肺在擴張，聽到他血管裡的血嘩啦嘩啦流。自己也覺得有股神奇的力量從頭到腳不斷循環，好像電流那樣。我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也沒辦法體會，只覺得和她好遙遠，好像有人找她加入某種特別的組織，但那裡面不會有我。我只覺得自己好假，一直努力裝成大人，裝得很明理、很冷漠、很厭世。但是她不一樣，她活得那麼真，這點反而讓我害怕。我再也沒辦法一路跟著她，她去了我去不了的地方，把我丟下了。」
海倫似乎有點出神，拿菸盒在桌上敲了敲，抽出一根，用手中的菸蒂點燃。芙羅倫斯則一直沒說話，希望海倫能說下去，但海倫就此打住，只是抽著菸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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